丰安镇人事之二 冬至—33
作者 阿狗老爷的阿爸
(续前)就是在听到自己罪名“恶霸流氓、惯偷、贼头、坏分子”时,老王休眠火山般意外引爆了!少年时的那股耍横逞勇、万事不怕混不吝的劲头,在睽违五十多年后突然回到他已经衰老了的瘦小体腔内,一股戾气腾腾上蹿。那个人们多年来已经习惯了的,谦恭孱弱、唯唯诺诺近于逆来顺受的扫街冲厕所的卑微矮小老头变换了人,他涨红脸暴怒地跳脚高声嚷叫:“我多次说过,我跟贼打交道不假,可我不是贼!我没偷过谁家一根丝瓜一把扁豆,没偷过公家一根筷子一文钱!王家世代不为贼,这是上百年的家规祖训!不能这么脏水泼我。平时走路让着人,见孩子都堆着笑,欺负过谁阿,咋就成了恶霸流氓?你们这群混蛋才是,才是地道恶霸恶棍流氓!是你们拆庙砸菩萨,抄人家的家烧古书砸古董。是你们逼死了涂院长,刚才又逼死了小陈老师!你,你们也逼死我吧,老子不想活了!”跳叫着偏头向台側墙柱撞去,七八个造反队员早把他按住,正拳打脚踢,忽然感觉不对面面相觑,脚下的老王没气了。
过了些时日,抄家、批斗、监管稍稍松懈下来。冬至前一天,小陈先儿半夜摸进了剧场后面老王住过的那间小屋。身陷囹圄不由己,未能给老王送行,心有愧怍,一直想着过来看看,凭吊长辈故人。
屋里空空,垃圾弃物遍地,老王生前本没甚家具用物,有用的死后任别人随便捡拿几净。怀想伊人音容笑貌,小陈先儿悲从心起,唏嘘不已。呆愣许久,见墙角有一锈迹斑斑小学生铁皮铅笔盒,弯腰捡起,认得竟是自己15岁那年夏考上师范后,暑假在关庙义务做扫盲教师,当做奖品送给老王的、自己已不用了的葵花朵朵向太阳旧文具盒。一时间恍如隔世,自孩童记事起过往诸般情景历历重现,王七叔、父亲、伯父、伯母以及早无音讯的女同学俱在身旁……已过而立的小陈先儿禁不住孩子般蹲在地上捂脸痛哭,是那种撕心裂肺又拼命压抑,全身抽搐不敢放声的悲痛、绝望。为了老王,也是为着自己……
回到自己家中,铅笔盒里取出两张早已褪色发白的红纸片。小陈先儿猜出这就是老王在父亲老老王死后,枕头里找到的父母婚书和他自己的生辰八字,这事听老陈先儿说过。桌边默看良久,他忽发奇想地照着面前“八字”,掐指推排起老王命相运数。几遍下来,居然都显示大富大贵之相!他有点诧异,又不由苦笑,人生处处黑色幽默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