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精致”一词,与之关联最近的,让人倏地想起的就是女人。女人的细腻、温润,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追求。便开始对自己有要求,对生活有要求,这些与金钱无关。
时下,说起精致生活,似乎总与高端大气上档次一些词汇联系的很紧密,同物质、金钱密不可分。金钱可能与品味的提升有关但跟精致关系不大!
但刻画在我内心深处的精致生活是源于内心的,与金钱无关。外奶奶的生活态度、生活方式一直萦绕在我心中并影响着我的生活,虽然她老人家已经离世二十多年。
外奶奶是旧社会出生的,最明显最具有的时代标志的是她的脚,被包裹成了三寸金莲。干净、利落、亮堂是外奶奶对自己对生活态度的诠释。年轮在她的脸庞上划出时光的沧桑,每道道皱纹都有一段不同寻常的故事;眼睛明亮有神略带些严厉,不怒自威的样子。不管什么时候见到她,都是梳着齐耳短发,用黑色的发卡一丝不苟的别在耳后。她常年穿着大襟盘扣罩衣,黑色的长裤,黑布鞋,天冷的时候衣服是藏蓝色的,天热的时候是淡蓝色的,裤子鞋子一直是黑色的,总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若在一群人,总是第一眼能寻见她中,因为她的样子是:站着飘逸,坐着有型,别具一格的。
精致是拒绝凌乱的。在那样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大众都是家徒四壁,人人都为着填饱肚皮如同蚂蚁搬家似的劳碌奔忙,生活粗糙鄙陋。但走进她那寒酸简陋的居室让每个人的身心都有整洁、敞亮、温暖之感。火炕上啥时候都收拾的展展妥妥的,被褥叠的四楞四正,整齐的倚靠在墙角。炕面上铺设的平整,清扫的光堂,就连炕中央置放的炕桌都是和墙壁炕沿儿平行的。靠窗根下常年放着一个柳条编的笸箩,垫着旧布头儿拼缝的小垫子,是家中老猫和猫仔们的居所。窗棂是白纸糊的,中间有一整块亮堂明净的玻璃,太阳透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充满暖洋洋的味道,可爱的老猫慵懒恣意的徜徉其中。地面是夯实的黄土地面,不见有一丝草渣、土屑。连水泥打制的灶台都被擦的锃亮可鉴。
农闲时,我们会聚在外奶奶家玩跳皮筋、打嘎嘎、老鹰捉小鸡。小孩嘴馋,父母忙生活没有耐心和时间做额外的吃食,也就只有外奶奶有心思,不厌其烦给孙子们侍弄。孙子们是吃惯了嘴跑断了腿的。外孙俗称喂不熟的狗儿,但每做好吃的外奶奶总捎信儿让我们过去,有时会给单独留着。
外奶奶的锅灶手艺总是不同与一般的,她总是用有限的食料变着法儿做吃食。她会把大米、小米、高粱米掺在一起捞米饭,米饭焖的软硬可适口,又粒粒可见;米汤又糊又蜜,我们这帮孙儿孙女们喝完都要像小猫一样用舌头舔舔嘴唇四周,吸溜着口水回味那股甜糯的滋味;就连饭后的锅巴都用余火炙烤的黄亮干脆,嚼起来嘎嘣脆。茄子是焖米饭时用炭火偎在灶壁边不断翻转烤熟的,取出,乘热拔掉稍有焦糊的皮,放在盘子里用筷子划开晾凉后撕成条,浇上喷香的蒜泥醋汁,淋一点儿荤油,那味道那叫一个蹿(cuan)!酸辣中飘香,入口柔糯又略带炙烤过的焦香,回味无穷,蹿鼻子的香!
一次雨后,我和表姐在浅浅的水渠里溜水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抓了一条五寸长的鲶鱼。拿回家让外奶奶给做着吃,人多,鱼小之又少。外奶奶背着众孙,清理干净鱼,放上仅有的几样调料腌制后用菜叶子把鱼包紧,从菜地抠了些泥巴糊在上面,放在灶膛里烤熟,剥开让我俩这馋嘴猫躲在门后偷偷的吃。整个做鱼的过程我俩都心急火燎的等待着,吞咽着口水眼巴巴的盯着灶膛,一人半条熟鱼还没尝出鱼的鲜味就迫不及待的吃光了。
外奶奶用大油煎茄子片儿,做西红柿汤面片儿,总有一股肉味儿,让人禁不住吃着这顿想着下顿。
或许她不是一个地道的美食家,但乐于尝试,妙手加爱心制作的吃食,会让劳累了一天的家人在美食间飨(xiang)足;让孙男嫡女们欢畅缠绕,留恋膝下。
外奶奶注重外在的形象,她不仅把自己收拾的利落、矍铄,更注重内在的精神。还要求子女们也如斯。一个人的精神面貌展现给外人的就是家风。
她会把杏核攒起来,攒多了便集中敲碎核,把仁儿取出压碎,用笼屉蒸熟后,反复用手挤捏出油,抹在洗干净的头发上,头发看起来乌黑油亮。她会用塑料纸把这自制的美发杏仁包好给女儿媳妇每人一份。夏天只要我们去外奶奶家,她都会给挨个儿给我们洗头,梳各种花样的小辫子,抹上杏仁头油,一律是光堂,整爽,纹丝不乱的样子。
外奶奶还用牲口尾巴或布条绑制拂陈,用来掸去衣服、裤脚上的灰陈。并给每个儿女家都帮一把,让回家进门把灰尘打干净。说这样穿着的衣裤啥时候看着都是清亮的——黑是黑的,白是白的!
那时脚上穿的都是自制的千层底布鞋。穿脏后刷洗净晾干就可以穿了,但穿的时候鞋子是硬撅撅的。外奶奶可不这样,她让我们到水渠边找些干净细碎的干燥黄沙土,装进洗干净鞋里,用鞋刷柄捣瓷实才晾晒在向阳处,这样鞋子干的很快,穿起来也是绵软舒服且合脚。
有时在外奶奶家玩累了,就随意躺着或坐着休憩,她看到横七竖八、歪歪斜斜的姿势,会严厉的更正,不许四仰八岔的躺着,不许斜裂马挎的倚着,要坐有坐相,站有站样儿…….就是闲坐聊天塌着身子,她都会边敲打着后背边严厉的说,挺起来!挺起来!你骨头难道被卖肉的剔掉了?!话音未落,我们的坐立相儿便规矩了很多。
但凡回想起外奶奶对生活的态度,历历在目。精致是一种有滋有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