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十年寒窗,这并不是一句虚言。
他自幼便开始读书习字,无论是家人的期望还是他心中的梦,都紧紧地系在春日的闱场之上,他早早地成了童生,请了乡里的老生做老师。日子久了,乡里的人们都学着说书先生的语气,管这大户家白白净净一脸书生气的儿子叫书生,而他也并不在意,这也确实没说错,若是抛开四书五经,那他或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循着圣人礼教为任天下,出将入相,恢复本朝丢掉的江山是他唯一要走的路。
北边因为打仗,流寇越来越多,书生请来武师,教乡亲们团练保护了庄稼。
是秋,乡人们正在田间忙碌收割着迎风摇动的粟穗,抬头却见书生骑着马,随着他的父亲和那教书的老生去了省城,身后跟着驮行李的马和书童,甚至还有一顶轿子。
虽然并不知道书生是为了准备两年后的乡试。但是乡人们都在说,书生这样真正的好读书人,举家搬去省城是快要成为官老爷了吧。
这年,书生刚刚年满十六。
Part 2
夜越来越深了,就算纸户上映出的火光跳动得卖力,却也只能照亮一方小小的书桌。
“阿兄还在念书吗?”
书生回过头,只见纸户被轻轻地推开,然后迅速挤进来一个娇小的人儿,穿着稍微宽大的青色衣裳,白巾裹头,看起来好像书童打扮。
书生笑着摇了摇头,这哪是什么书童啊。
“阿梅你又来做什么,再耽搁些可是二更了。”
来人笑嘻嘻地扯开了白巾,青丝如瀑。
“这不是想犒劳犒劳幸幸苦苦念书的阿兄嘛。”
“你呀,父亲要是知道你偷吃,肯定又要数落你没个女孩儿样子。”
书生其实已经闻到了淡淡的香味,虽然阿梅调皮了些,但是书生也确实饿了,于是放下手中的竹简,回头搬来了另一把椅子。
阿梅也没回嘴,笑嘻嘻地坐下,把一直藏在身后的食盒放在了案子上,揭了盖子,露出绿油油的粽叶,虽然深秋的现在并不是吃粽子的时候,但是为了讨个“省试高中”的彩头,白日庆祝书生乡试中举的宴席里还是包含了粽子。
……
两人缓缓地吃起了粽子,房间里突然安静了,只剩烛芯发出的轻微声响。
“……阿兄你这行去了京城什么时候会回来呀。”
书生听到突如其来的问题,稍微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阿梅的声音稍微有些低沉,他抬头望去,却没看到意料中的明眸,只能看到阿梅低着头,眼睫耷拉着。
“……用不了多久的。”
书生放下竹箸,把声音放缓,安慰着情绪低沉的小妹。
“可是我问了人家,都说考了科举就会去很远的地方做官。”
“……若是你愿意,到时带上你也无妨。”
“真的吗,阿兄不准骗我。”
“当然,阿兄的话什么时候信不得。”
阿梅抬起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干脆扑到书生身上挂着,像小动物似的用头蹭着阿兄。
阿梅亲昵的举动牵起书生的嘴角,他摸着小妹的头,也有些享受这一刻的温存。
……
“额咳咳,阿梅你几更去睡啊。”
“……”
“阿梅?”
书生又唤了两声,这才发现阿梅已经在自己怀里睡着了,看来是一直担心着,早就累了吧,也真亏她还小心翼翼地找了个偷粽子吃的名头才敢跑来。
书生小心翼翼地抱起阿梅,幸好阿梅还只是个小女孩,轻飘飘的,在骑射上造诣并不差的书生没花什么力气就把她安置在了床上。
确认阿梅确实睡熟了,书生立在床边,垂着眉眼看了一会那有些婴儿肥的睡颜。
“阿兄一定不会离开你太久的。”
Part 3
天才将将破晓,省城就热闹了起来,虽然平日也是如此,但是今日却更甚一些,若是手头的活计并不紧急的,都来了省城最大的埠头附近,因为这是公车送举子们随着主考官陈翰林上京的日子。
前几日榜上有名的文曲星们今日都背了行囊早早来到埠头,此时正和家里的人告别,再过不一会,衙门的老爷们来送过之后,他们就将乘船前去京师了。
“此去京师入春闱,来年回乡必披锦,大人不必担心。”
“哈哈我就知道我儿子有能耐,去了京城肯定会被皇上看重的。”
“全仰大人和夫子的教导。”
书生送走了老生和父亲,回过头招呼书童把书匣搬上船,却突然发现两个小书童的眼神有些闪躲。
“如何,可是有碍?”
“……无妨无妨。”
书生觉得有些奇怪,以防万一,点了点书匣和行李的数量,突然明白了小书童为什么不敢看自己。
“那个匣子不用搬了。”
小书童看向书生指的书匣,松了口气。
笑意爬上书生嘴角,稍稍上扬。
“见过陈夫子。”
不远处几个举子的声音传来,陈夫子这称呼只意味着那位担任他们考官的陈翰林也到了,当然,发船的时间也近了。
书生转向来人的方向,躬身作揖。作为考官的陈翰林本就有提携的师恩,更何况陈翰林还如此看好书生,甚至于在张榜之后邀请书生去驿所交谈,陈翰林挑了灯,细细点拨了书生文义文法的问题,也是有了师生之实。
陈翰林停了下来,两人又随意聊了两句,因为之后还要同乘,说话也不急于此时,于是翰林便与书生别过,先行离开。
有着书童和衙役们的帮忙,不多时,举子们便已经将行装都放上了船。
许久之后,被留在埠头的书匣晃了晃,盖在上面的盖子一点点自己移开,露出了里面滴溜溜转动的瞳仁,那双漆黑眸子的主人转着脑袋,发现埠头上已经不再那么吵闹了,围观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
她噌地站了起来,转头去看宽阔平静的江面。
果然,那两艘属于官府的大船已经驶出了一段,而船上满载交谈甚欢的举子们。当然阿梅一眼就能认出她的阿兄,因为那人也在看着她的方向。
虽然周围的风冷冷地不怎么流动,但是白色的布衣却还是有飘扬的感觉。
书生的衣袂随着晃动的波光,渐渐模糊,慢慢融在天色里。
Part 4
春日的京师,桃花和樱花刚开,隔着如棉如纱的春雨,让人不能看得真切,隐于纱帘般春雨后的,是枝头和墙间的新芽。
九日的春闱自然是受所有人瞩目的大事,就连前些日子惨死于罗袖坊大火的花魁和大理寺卿都没能盖过春闱的风头,农人们也知道这闱场里的是天上的文曲星们,而待到黄金榜出,更是意味着他们自此一步登天,不仅是说书人嘴里的天子门生,更是衙门里上座的官人老爷。
于是,来来往往的人,无不把目光聚集在了将要张贴在礼部南墙的黄金榜之上,哪怕大部分人其实并不识字。
天刚泛鱼肚白,禁宫就打开了大门,从中行出的是一队骑了高头大马的禁军军士,腰间挎着挂了金乌刀穗的细长直刀,被他们护在中间的学士手里正提着长长的黄金丝帛挂轴。
一行人不快不慢,行至礼部院外,下了马,军士们和礼部的前来相迎的衙役们驱散了跟在后面围观的人们,而那个学士则不紧不慢地打开金榜,在另一个军士的帮助下,把那一人高,十数尺宽的金榜张贴在了院墙上。
“咚!咚!咚!”
三声震天的鼓响便代表了金帛上的名字将响彻京师。
人们连忙问起了周围识字的,有没有自己的同乡,有没有自己相熟的老爷,只有少数人不曾询问,反而是回应着身旁的人,而其中又有个显眼的,虽然穿着文生的长裾,但是有些矮小瘦弱,而且一直在人群里蹦蹦跳跳,试图让视线越过人群,也没个读书人的样子。
“……尔等将此送去进士们下榻的驿馆。”
“是。”
人群中看不真切,不过很快人群就让出了一条路。
礼部的小吏们分作几队,为首的拿着一份封筒,后面跟着的都捧着各色盒子,穿过人群,各奔城中去了。
“哎呀!”
那矮个子犹豫了半刻,最后重重一跺脚。
“……不管了!随意跟一个好了!”
说罢借着身材矮小之便,钻出人群,跟着最近的小吏而去。
抱着相似想法的人可着实不少,一路上稀稀拉拉的一直有人跟着,而这小吏也乐的悠悠地让人跟着。
就这么一路走了好远,这小吏终于是停在一面酒旗下。
这几个小吏刚才站定,驿馆中便迎出一道白衣,显然是早已期待多时了。
那人杏眼一亮,连忙又靠近了些。
“……恭喜老爷了。”
待到那白衣扶起作揖躬身的小吏她才看清,这并不是她寻找的阿兄。
“……!都怪阿兄把我扔在埠头!”
阿梅咬着牙盯着那白衣,恨恨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却撞上了一位身着黑衣的奇怪公子。
说他奇怪是因为阿梅从未见过穿一身素黑的公子哥,再偏爱黑色也至少会点缀些金边或者暗纹吧。但是眼前这位公子却连腰带都是漆黑,腰间也没佩什么东西,平常公子哥们喜爱的香囊或者环佩都不曾见到。
“在下失礼了,无妨吧?”
阿梅抬起眼,那人俯下身子,笑得和煦。
“没事没事。”
“最近京城可不太平,小妹一个人更是要小心,听闻有个叫做‘无面刀’的刺客在到处找接近朝廷命官的机会呢。”
阿梅正准备去继续找书生呢,听到这话连忙回过身。
“你怎么知道我阿兄成了朝廷命官……”
阿梅的话才刚刚脱口而出就戛然而止。
“……啊,不对,你怎称呼在下小妹,在下并非女子,还望公子不要调戏与我。”
阿梅退了两步,见那公子笑嘻嘻的并不打算多说,便学着书生的样子,做了个揖,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
那黑衣公子站在原地看着阿梅的背影,收起笑容,皱起眉头,似乎在怀疑什么。
Part 5
转眼这金榜已经在礼部墙上悬了两日,前两日里,举子们纷纷受邀,赴了些场宴席。送出请帖的人无不是京中的贵人,这其间多有招揽之事,推杯换盏间进士们便深陷朝堂涌动的暗流,但是在百姓眼中仍然只有越过龙门后的百般富贵。
而这第三日,本应该天微亮就四处送出请帖的门客们也没有出现在街上。
这日是皇帝宴请举人们共赏春色,同探杏园之花。
便是人们所说的“琼华宴”。
书生依旧是那身白裳。
前两日他没赴任何一场宴席,自然也没收任何礼物。
饶是如此,客栈掌柜那依然是收了不知道多少请帖,只因为这书生不仅是一榜进士,更是有个“榜眼”的名号。
状元为首,榜眼两人次之。
这三人如果没有意外,必然是未来朝廷上的三根亭柱。
也不意外书生就算是一封请帖不收也依然有数不尽的人把热脸贴上来。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今日书生终于可以面见当今天子,而那位天下百姓的大人会听他所言,更会赐他所求。
书生取过铜镜,最后一次确认自己的容貌无碍。
整了整身上白衣,书生走出了驿馆。
早晨的空气像是脚下的石块一样冰冰凉凉,吸入口鼻仿佛含了一口山间最为清凉的泉水。
“……诶?!”
让养气十年的书生惊呼出声的,是他面前的仰着头看着他的人儿。
“阿梅??你,你怎么会在京城??”
“……哼!谁让阿兄把阿梅扔下的!”
“……可这一路千里,路上总是免不了要吃苦的。”
“阿梅又不是个被娇惯的!”
“……是阿兄小看你了,你先进去歇着吧。”
“不行!阿梅要和阿兄一起去杏园琼华宴!”
“虽然也确实没禁止带随身的下人……”
“那不就得了,好了此事不要再议了。”
书生嗤笑出声,自家这小妹学起文邹邹语气时的娇憨样子确实是可爱,这让书生也没法再生出拒绝的念头了。
“好吧好吧,阿兄先带你去洗漱,但是你要答应阿兄不要乱说话哟。”
“嘿嘿~”
书生说罢,带了阿梅回客栈洗漱,挑了两支金钗亲自为阿梅梳头绾发,略作梳洗便已显得阿梅素净喜人。
“谢谢阿兄!”
“如此就好了,不过阿梅你要记得……”
“知道啦!不能乱说话是吧,阿兄你都说了两边了!唠唠叨叨像是阿妈!”
“好吧好吧,阿兄不说就是了。”
两人一路笑闹,出了客栈。
Part 6
金銮卤簿在前,新科郎君在后。
满园的春色就像举子们满心的抱负,十年寒窗的压抑终于在今春绽放了,一朝得以平步青云的他们,谈笑之间全是天下己任,春风得意。
但是对书生来说,飘香漫天也不及身旁小妹脸上的笑意。
“阿梅一路来京吃了不少苦头吧,下次可不要再自己乱跑了。”
虽然这么教训着身旁的小妹,但是书生的语气里却并不强硬,面对着半年未见容颜渐开的小妹,那教训的话无论是谁来听都只有关切。
“我跟着爹爹贩丝的马队来的。”
书生听着小妹略带骄傲的话语,变得有些许无奈。
“要是被父亲知道了,马队的李大哥可得被你害得不轻。”
“哼哼,谁叫阿兄当日不带上我,都怪阿兄。”
“是是是,都怪我。”
二人谈笑间,时间很快就到了申时,太阳西沉,光线暗了些,随行的内侍黄门提着灯笼便上前提醒二人,再有一刻时间,天子就会在画舫赐宴,到时会钦点一人为探花郎,骑马寻园探花,作诗文以记此日。
于是书生二人随着那黄门一起赶往画舫。
分散在园中各处的进士们此时都已经聚集到了江边,三层的巨大画舫一眼可见,殿前军站满了甲板各处,就连江中也有星星点点的小舟载着殿前军士,而代表天子仪驾的宝顶金瓜也出现在了船上。
“请状元和两位榜眼公先登画舫。”
看到白衣的书生来到画舫前,站在船前和刚刚来到的另外两位榜首交谈的黄门侍郎便微笑着迎上来。
“相公多礼了。”
书生躬身作揖,礼毕又向另外两人作揖。
“各位新科郎既已经到齐,那便随我上船吧。”
说罢,黄门侍郎便带着状元郎转身登上画舫,书生也牵着的手阿梅跟上。
早已被书生提醒不要多言的阿梅转着脑袋,想要把画舫的每个角落都映入眼中。即使是富商土豪家里长大的阿梅也没见过在琉璃灯下映出婉转流光的涂漆雕窗,更没见过泛着光的绸子拉门。虽然不敢随意出声,但是她四处张望的可爱动作还是惹得几人轻笑。
从前部上了船,跟着黄门侍郎穿过短短的走廊。
突然出现的开阔空间,无论那个角落都被照亮,三层的高顶上装饰着鎏金雕龙的房梁,就连每个人的桌案都是油亮的檀木金案。
“诸卿,入席吧。”
坐在最船尾的桌案后方的,着玄服带乌纱帽的人,便是当今圣上了。
众进士躬身及地,齐声谢天子赐宴。
书生拉着阿梅在离天子较远的地方坐下了,这才低声开起了玩笑。
随着一队胡人舞姬从走廊中出现,船厅开始热闹了起来,天子也时不时向进士们询问今日赏杏园之花时所作的文章诗词,若是做的好的,大家便齐声应和,若是做的不好的,便会为同僚们调笑。
“诸卿可想听听状元榜眼郎的文才。”
随着天子的轻笑,先是状元当仁不让,起身便吟,本已文才飞扬,再加上声音清越,引得众进士纷纷唱好,而后是另一位榜眼,文才也不输状元,只是吟的差了些味道。
“阿兄一定是最好的!”
见马上就到自家阿兄了,阿梅自信满满地看向书生。
“这考校的是我,怎的你这么激动。”
“哼哼,那可是我的阿兄!喝了阿梅这碗酒,一定要夺了魁!”
阿梅说着,倒了一碗梅酒捧给书生。
书生笑了,接过酒碗一口饮干,施施然起身,鼓掌而歌,一首小令字字柔情,婉转动人,叩人心扉,几位胡姬也随着他的歌声弹奏着。阿梅听的痴了,因为那首小令分别是写给她的,每个字都是最深的思念,是最直接的深情。
站在席间鼓掌而歌的白衣少年,赢得了众人的欢声。
白衣卿相或许当如此。
“杏园花正好,朕命你为探花使,替朕探杏园春色赠席间新科郎。”
书生正准备行出席间,接过天子手中的一枝雪白杏花,却突然血气上涌,咳在杏花上,染的手中杏花猩红,也染的胸前白衫一片,猩猩血色赫然在目。
船厅里安静一片,只能听到书生咳嗽的声音。
他每咳一声,都会有血将他手上的杏花染的更红。
书生抬头看向天子,那人的样貌已经看不真切,就像是渐渐模糊的梦幻泡影,本可预见的雁塔留名,为任一方的将来,此刻都渐渐模糊了,像天子的身形,只剩一片隐隐绰绰。
阿梅。
书生想呼唤身旁的阿妹,可喉间只剩嗬嗬。
“阿兄!”
书生倒在阿梅怀里,只觉得脸上湿乎乎的,提起精神才能看清眼前阿梅梨花带雨的脸,和通红的眼眶,他抬起手,想帮阿梅理顺脸上的乱发,想告诉她自己对不起她不能带她去远方了。
“…………阿兄我…………对不…………起…………”
书生咳出的血染红了阿梅的发髻。
“阿兄……阿兄你别……你别出声了……”
阿梅紧紧地抱住怀中的阿兄,感受着他残破的气息,哭的说不完一句话。
在众目睽睽间,书生就这么失去了气息。
“护驾。”
随着黄门侍郎阴沉着脸下令,簇拥着天子的殿前军齐声抽刀,护卫在天子身旁。
阿梅低着头,拥着渐渐冰凉的书生,仿佛整队的军士和四周嘈杂的进士们都与她无关。
再抬头时她已经收起脸上的表情,从席间站起,比起刚刚,生生高了一个头。
她解开脑后的发髻,三千青丝已染红了半数,她步伐轻盈,在众进士的混乱中将两柄金属的发簪贯入一个又一个新科郎的胸口。
“殿前军听令,拿下此人。”
确保了天子身旁的安全,黄门侍郎马上下令阻止她的杀戮。
阿梅从状元的胸口拔出两柄早已染红的金属发簪,轻轻一振便洞穿了悬挂的琉璃灯,带着火焰飘落的灯油马上把船厅化作一片火海,聚在天子身边的殿前军也无法靠近船厅正中,只能护着天子从船尾离开。
阿梅站在正中,脸上带着血,火焰舔舐着她洁白的玉足,但是她却面无表情,并不是冷漠,而是仿佛那张脸已经死去了,她的视线穿过扭曲的空气和跳动的火苗,直勾勾地盯着天子。
天子其实并无慌乱,他立在案前,看着阿梅的双瞳。
阿梅抬起手,将那张带着些婴儿肥的可爱脸庞掀开,露出了没有五官的面具,但是这一幕却不怎么可怖,或许是刚刚她面无表情的脸似乎本就叫人脊背发凉。
“卿……”
天子刚刚张口,她就转过身,沿着走廊消失了。
Part 7
京城无人不在谈论琼华宴之案。
又是无面刀所为。
在天子面前,杀了数十个进士,就连后日的雁塔刻碑都不再进行。
有人说这进士是死于天子之怒,根本没有什么无面刀,还讲的绘声绘色,仿佛亲眼见那几十位进士犯了皇帝的怒火一样。
甚至有人说当天见过一叶小舟载着没有脸的女人沿着运河离开,但是如果有好事者问他官军明明封锁了江面那小舟又是如何离开的便没了下文。
无面刀似乎永远隐藏在亦真亦假的传闻之中,无踪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