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要写的东西,将不会期望每个人都读懂,像断档式的写作。但话又说回来,写作是一种搭桥的过程,在明知这个桥搭不过去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动笔呢。大概是因为这个桥所连接的,不是我和你,是我的一半和我的另一半。如果你以一个看客的视角走过去,你只是从我走回了我,从你自己走回了你自己。而两个一半的我与你之间的桥,我只能搭一半,另一半需要靠你自己往这边搭。所谓,过度阐释是种罪过,沉默也是。
两头路都走不通,两边都是痛苦。这个逻辑,对我来讲似乎是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也是某种真相,而这真相我完全没有能力去接受。好像要是我有能力去接受,这便变成了非真相。我没有能力接受的这个事实,似乎是真相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一切在某一刻,开始出现地面之上与地面之下的区分。我曾经尝试着,很多次,用地面之上的工具和语言,去搭桥到地面之下,用地面上的语言,解释地面之下,但逐渐,我发现这是一件太困难太困难的事情,一件很清楚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感觉是被卡住的,被憋住。无论是在写作上还是在电影创作上。
那用地面之下的语言不就行了吗?没错,但地面之下的语言晦涩难懂之程度,让我自己都会感到不安。很多时候会一种表达被堵住的感觉,我面对的,是地面上的语言与地面下的语言之间根深蒂固的仇恨,或许有时转移为自己两面之间的仇恨与矛盾。因为这个情况,后面的故事将被包裹在很多抽象的象征语言里,有时写诗般,有时剧本般,有时大白话的解释,在地上与地下来回跳跃,因为这是我感到最自然的表达方式。
-
我曾经瞪着两个大眼睛,清醒着,看着清清楚楚的一切,我的眼睛有灼烧感,很强的灼烧感,而我的灵魂被从内而外的翻了过来,不认识的自己。溃烂,是地底下的东西,是地面下看不到的东西。你如果要去懂它,就必须献身于它,从此眼睛再也看不见能够说服你的光明。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阴影甚至成为主人。
我的大眼睛瞪了很久后,闭上了。而似乎有某一个向内的眼睛在同一时刻睁开了,所谓,穿越无限的虚无才知道存在有限的意义。在短暂的一段时间,我能看到地面上面星星点点的亮光,而没有阴影伴随。把眼睛闭上,而内在的眼睛打开,打一个动词,是做梦哇。是的,我能感到自己缓缓进入梦境的状态,所谓梦境,就是非清醒。但有时众人皆醒我独梦的感觉,也挺好的。似乎是众人皆梦我独醒的完全相反,但给你的感觉相似。因为梦中看梦外为梦,而梦外看梦中为梦。我感觉我看到了一种久违的答案,好像它一直在过度清醒的我直视真相过久连滚带爬的这段旅程的终点等着我,有一种山洞尽头的光的感觉。但我似乎一直深知,又一个黑夜似乎就在拐角。身处光明我认为我会更有能力去应付那前方的黑夜,但要是黑夜会给你时间准备它的到来的话,它就不是黑夜了。它比我想象中来临的早,伴随着没期待到的降临方式,出现在我眼前,披着光明的大衣,然而我没能分清楚。
梦魇,是梦的另一个形式,是梦里面的黑暗,似乎和清醒带来的黑暗相似。那是一种你感到你不能动的感觉,深知自己此刻醒着的,但好像你的身体拒绝听你的使唤,你的身体还在梦中。好像被梦所禁锢,一心只想让自己醒来。伴随着一种在梦中爆发与灭亡的倾向,梦似乎成为现实,梦里的一切似乎就是清醒。那些挡住真相的盾牌在那里久了,便习以为常,而真相不是挡住了就没有了的,它也在我们每一个人的体内。你不从外面看向它,它也会从里面看向你。感受到体内的真相的喧嚣,把心折腾的翻江倒海,你用脚踹那个挡住真相的盾牌,大喊:让我出去!像在梦魇的中间,深知内在已经醒了但外在在禁锢你,挡着你。而盾牌突然倾倒的那一刻,你从梦魇中清醒过来,你向内的眼睛关闭,向外的眼睛打开,面对你的将又是无边的虚无,又是与真相无距离的接触,又是眼睛的灼烧感,又是另一个不认识的自己。
这,我的朋友,就是所谓两头路都走不通,两边都是痛苦的逻辑来源。所谓,我害怕上面的寒冷,我更害怕下面的温暖。地面之上的语言,是为了挡住真相而设计的,它做了它应该做的工作。地面之下的语言,是真相的深渊最直接的载体。如果把一切都放在一个轴上,未免太天真了。在黑暗充斥的地方,你能看到最亮的亮光,而大太阳之下最光明的地方,你也能找到最变形的黑暗。所谓,‘我拱起脊背,自以为找到表达真理的,唯一方式,如同烘烤着的鱼梦见海洋’ - 北岛。梦境让你自我确定,但潜意识去接受那个把一切放在一个轴上的思考方式,因为这个轴能把真相和你隔开,从而让自我确定成为了可能。梦境之外让你自我矛盾,自我定义模糊,因为一切的轴线都似乎不能被准确的应用,但那个自我矛盾病入膏肓的你,似乎是你在真相的探求上最远的点。
这,说到底是很讽刺的,就像你在自己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收到最多来自他人的目光,他们看到的不是你,而是你所代表的东西。而你,如果在被给予一次机会,可能会宁愿不去做这个代表,代价。如果现实也可以是艺术的话,人也可以是艺术。那一瞬间,当最有摧毁性的闪电打击在最沉稳的大山上,在大山身上留下了一道最痛苦的笔刷痕迹,大山本身成为了最深最广的艺术品,在它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艺术的存在似乎不需要征得创作者的同意,就像世界的存在并不需要征得任何上层的东西的同意一样。因为一旦同意了,世界将被它而负责,对它回应。而我们现在的世界,是不被任何东西负责,不对任何东西回应的,是一个开放的和迷失的空间,延展到地平线,和地平线以外,就像艺术一样,延伸出它的创作者的对它的控制。世界是否是个艺术品呢?尼采,在回答他的世界基督神的死亡后世界存在的原因时说,只有作为一个美学现象,世界的存在才能从外在被合理化。艺术品。他在抱着一只马痛哭是,是否知道自己也是这艺术品的一部分,每一滴泪都是一个笔刷的痕迹,反差,是那一刻他自己的主观角度,山崩地裂,天塌地陷。
-
相信我的话吧,一切都不会过去 - 北岛。那么到了这个点上,现在如何?如果一切都不会过去,我应该为以后感到害怕吗?我应该在明知黑暗就在拐角的时候,反复的告诉我自己上述的一切逻辑从而去相信黑暗是一件正常的事吗?如果我真的相信了黑暗的正常,那黑暗不就在那一瞬间失去了黑暗的本质了吗。如果我时刻提醒着自己,黑暗就在拐角,我难道不会生活的很累吗。这些,我的朋友,是哲学的话题。所谓 normative的系列,去研究此时此刻该如何去做如何去想。没有这些,没有一个个体可以在风中稳定住他们自己。而我扪心自问,是能够依稀辨识出来我在风中稳定自己的哲学点滴的,几个大故事,几个思考方式,告诉我自己,然后皆大欢喜。但同时,我也能感受到我对它们永不停止的瓦解的尝试,每次瓦解后我暴露在风中,那感觉就像把伤口暴露在暴风雪里面,风能吹进骨头和皮肤之间的部分,很痛,很真实。然后又回去捡起那些哲学,一旦和它们离得太近,就会再对其瓦解。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过程中,变化的是什么呢?所谓,我没碰到过天空,不意味着天空不存在。又所谓,试了,不行,试了再试,多少好点。第一句话指天空即使从来没有人完全碰到过,也不能不合理化它的存在。第二句话更悲观一点,多少好点,本质不会,那点点变化了,似乎就够了。
-斜屋顶 2022.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