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怀远

      丁酉之秋,暑气未退,夏意遂浓。此去经年,亦不知几度异乡怀月。四下寂寥无声,唯间闻远处隐约炮竹之响。昼寐,恍惚间竟若回归故里。

      幼时,吾未尝读书,终日玩耍于家中。母尝授吾诵古诗。吾或伏于母背之上,或卧于母侧旁,母则一字一句,教吾诵诗。“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幼时初诵之诗句,竟皆与月相关。母教吾诵诗,亦颇费心思,乃贵在以乡音诵之。时至今日,吾仍能诵之以乡音,虽身处异乡,仍仿似在故里,甚为亲切。母独爱苏子之作,言其有凛然大气之风范。吾幼时不识个中滋味,惟从母囫囵诵之。后就学,师授吾诸多诗句,亦习得个中真意,甚爱之。吾每归,即诵之于母,母甚喜。始觉昔母授吾乃极佳诗作,令吾铭记终生。

      彼时年幼,母尝携吾归,途经一深巷,既长且暗,并无一丝亮光,亦无一人同行。母本一弱女子,初甚惧之,遂紧抱吾于怀中,高声诵诗以壮胆。吾虽年幼,竟不畏,于黑暗中从母朗声诵之。童音稚趣,竟亦令母宽心不已。此小事,吾每思之,感念甚深。一女子怀抱小儿,于暗夜深巷中高声诵诗。适时,四下竟皆为两者诵诗之声及言笑声。呜呼,可歌亦可泣哉!

      旧时中秋夜,适逢故里妇人最为忙碌之时。佳节未至,街上亦可见妇人奔波之影。因中秋祭月,仪式之盛重,宜为少见。母亦尝于屋外空旷之处设祭桌,备以各式果品,糕点饼类,香烛,钱财,花篮,一一摆开。面月直跪,口中喃喃,祭月祈福,虔诚之至,见者皆叹服。烟雾缭绕,于迷蒙中见母之侧颜,影影绰绰,似有银丝满鬓,又疑广寒宫之仙女下凡,皆因操持家室,零落遂成人形。祭毕,最喜与母赏月,三杯两盏浓茶,三言两语家常,似闺中密友,互诉衷情。甚乐,乃歌之。歌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今夕是何年,竟已恍如隔世,不可再寻。

      忽而雷声大作,惊醒,始觉梦乎。天雨雨,纷纷洒洒,如吾万缕思绪。今夜许是无处可寻月。无妨,何处无月明,相望年年亦相似。良辰美景,茕茕孑立,千种风情,吾谁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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