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像是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卷,又像一首得了天然妙趣的诗,岁月的交替,让它沉淀出迷人的韵味和风情,无论是一江碧水,还是一方池塘,悠悠老街,还是寂寂古村,都让人心醉不已。
我在云端,看着天际四四方方的田野慢慢变得曲线动人,湖泊池塘也渐渐多了起来,漠漠水田,飞着白鹭,紧接着,画风突然一转,变成了群山连绵,江流婉转。这些年一直在南下,江南、岭南、闽南……此番又到了皖南。
为何痴痴念着南方?或许,是那轻盈灵动的水吧。我总是愿意亲近那些细腻婉约的东西,喜欢跳跃的山间小溪,胜过滚滚江河;喜欢池塘一方,胜过烟波浩渺的湖泊海洋。盛大的东西总是令人心生敬畏,可以远观,却难以亲近。倒不如那些触手可及的风情,可以让我静静地看,细细地品。
徽州,就是一个“淡然着,自风情”的地方,像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卷,又像一首得了天然妙趣的诗,岁月的交替,让它沉淀出迷人的韵味和风情,无论是一江碧水,还是一方池塘,悠悠老街,还是寂寂古村,都让人心醉不已。当我走近,仿佛听到一位悠然自得的隐者,在讲述着一段繁华旧事。
屯溪:老街里流动的光阴
午后,辗转来到屯溪老街,走进这条三江汇流之处的古老街市,宛如走进了清明上河图。
粉墙黛瓦,窗棂门楣间是精致的徽雕,屋与屋之间是高高的马头墙。街道狭窄幽深,宽窄不一的巷弄,纵横交错。老街的店铺多为几进,狭窄幽深,内有天井采光,茶楼、酒肆、书场、墨庄……古趣盎然。一切仿佛还是从前的景象,只有那斑驳的墙体,留下来光阴走过的痕迹。
老街有许多店铺兜售笔墨纸砚,这些在如今看来,或许有些不合时宜,毕竟谁也没有料到,曾经家家户户书案上必备的文房四宝,有一天会成为小众人喜爱的东西。但这些出现在曾经文风鼎盛的徽州,又是合情合理的。
山外面的世界太过喧嚣复杂,徽州人隐匿在大山深处,读书,习字,作画,传承古老的工艺,坚守自己内心的宁静,拒绝被快节奏的社会同化。因为与世无争,所以徽州人看上去总是那么温文尔雅。
在一家小店前,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水乡人家饭食中常见的梅干菜。自从江南一别,我已许久不曾尝过这个味道,此刻,倒生出几分久别重逢之感。
进店去,尝了主人刚做好的毛豆腐和梅干菜烧饼。曾在《舌尖上的中国》看过毛豆腐的制作过程,觉得匪夷所思。那些豆腐发酵后,裹了一层厚厚的白色菌丝,然后放进油锅里炸。一开始看到它,我是有些抗拒的,但真正吃到嘴里,虽没有觉得十分美味,但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可怕。
填饱肚子,从老街出来。过了镇海桥,当记忆里的屯溪老街还残留着明清遗风的时候,江对岸的黎阳老街,已经悄然变身为“黎阳in巷”。古徽州的老宅与西洋建筑相互交融,那些老屋被改造成博物馆、古戏台,或者工作室,或是客栈餐厅酒吧,灰白的墙面上爬满青藤,古朴又充满生机。
一边是古色古香、一边是现代时尚,两种迥异的风格混在一起,却让你一点也不会觉得突兀。在街里漫步,随处一个巷口街尾都会遇到一个老宅,它夹落在新建筑中间,原始的味道不再只有古朴,小资的情调正在迅速生长。找一个街边小店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听主人讲一些过去的时光。
傍晚归来,漫步江边,与清风和晚霞共舞,邂逅了一场最美的日落。江面上有渔民划着轻舟归来,江边有“持竿叟”站在夕阳影里,留给我一个好看的剪影,桥下有浣洗衣物的大婶和她身边摇着尾巴的小狗……多好啊!江边的生活,那样宁静。
宏村:那一方池塘
皖南的群山里,藏匿着许许多多具有徽风古韵的村落,他们或惊艳、或孤傲、或野趣、或质朴……却都远远避开尘世的喧嚣与烦恼,保留着徽州遗世独立而又婉约细腻的美。宏村,无疑是最令人惊艳的那一个。
南湖的荷花开了,簇拥着李慕白牵马走过的石桥。不知是何人泼墨,深深浅浅,点染了群山?又是何人工笔绘就那飞檐翘角,砖刻石雕?古老的村落,傍着青山,立在水边,狐尾草在水中摇曳着,摇走尘埃,留下一池清碧,倒映着“青砖小瓦马头墙”。撑伞的姑娘,一不小心,就入了画。
走过那座窄窄长长的石桥,沿着湖边走不远就是南湖书院,从前村里的少年在这里读书,读得倦了,就走上望湖楼,看一眼湖上的小桥和远处连绵的青山,想着他日学有所成,过桥,出村,去看看山外面的世界。
沿着村中的汩汩细流往上游走,穿过曲曲折折的巷子,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月沼,那个半月形的池塘。心头一阵恍惚,仿佛那些水边的民居里,忽然会走出一个穿着秀禾的女子,伏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浣洗衣物;或者某个阁楼上的少女悄悄推开窗棂,偷偷地瞧着一位少年郎。
想起黄梅剧《徽州女人》,花轿中的女子想起初见时的情境,娇羞地唱道:“烟雨濛濛一把伞,伞下书生握书卷,高高的身材,宽宽的肩,一条乌黑的长辫,肩头上飘……”她就这样痴痴地看着他绕过了半月塘,直到他的身影远得瞧不见了,“留下青山雾蒙蒙,半月塘中雨打莲”,才悻悻地收回目光。
徽州的男人或外出求取功名,或远行经商,少小离家老大回。徽州的女人就望着院中那一方天井,或斜倚着楼上那一排美人靠,等啊等啊,从红颜到白发,几十载的光阴,就这样淹没在无尽的时间里。唯一支撑她的,就是他归来后,与他过这样的日子:他坐在窗前读书,她在一旁为他缝制长衫;他渴了,她奉上一盏香茗;他饿了,她捧来一碗汤圆;三伏天,在一旁为他摇扇;腊月里,煮姜汤为他驱寒。一腔爱意,有了归属,便是她最大的幸福。
徽州女子,如天边的一轮月,静静地挂在那里,不叹无奈,不知清冷,不避云雾,不怕雷霆,忽圆忽缺,时阴时晴,总是那样安静。她一生中唯一灿烂的时刻,便是穿着嫁衣,坐在大红的花轿里吧。在江畔,在桥上,在池塘边,为水墨画一般的徽州,增添一抹鲜艳的红色,只是那红色,红得那样凄凄楚楚。
西递:桃花源里人家
西递村不大,从村头走到村尾,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只是弯弯曲曲的小巷子,让你一时恍了神,失了方向,迷失在一个白墙黑瓦、重重叠叠的世界。或许你会闯入一个“耕读人家”,被其典雅所折服,转过巷口,却又发现一处后移的门墙,正不解其意,抬头望见门上的匾额“作退一步想”。原来这“退一步”是为了给巷口留出更多的通行空间。
我常常在想,我们千里迢迢,从天南地北匆匆赶来,看一个小小的村子,意义何在?
走在弯弯的巷子里,似乎有了答案,或许,我们是来寻找一种自我的标签。曾经的我们,讲究与自然相容,生活在山水间。我们用精美的雕刻来装饰建筑,用天井和花园来分割建筑空间,用简单的吃食来保障身体。我们与邻居友好,跟乡人和谐。
“山绕清溪水绕城,白云碧嶂画难成。处处楼台藏野色,家家灯火读书声。”
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桃花源”,而西递,便是“桃花源里人家”。那一派山水田园风光,与青石街道、小桥流水、马头墙共同构建了一个久违了的“故乡”。这个“故乡”曾经出现在诗文里,在画卷中,在我们骨子里,在记忆深处。
新安江:山一程,水一程
“湖经洞庭阔,江入新安清”,我在新安江的船上,看青山隐隐,碧水迢迢。粉黛青瓦的村落,依山而建,村口的码头边皆立着一个亭子,仿佛看到有人在亭中徘徊,是迎接新人,送别故人,还是等候归人?亭前潺潺的流水如飘带般绕村而过,碧波里游弋的鱼儿,安然地追逐着,嬉戏着,仿佛置身于尘世之外,小小的鱼尾溅起圈圈涟漪,然后荡开去荡成粼粼细波,揉皱了一江碧水。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不知是哪一个远行的游子发出这样的感叹。
昔日的徽州人,沿着这条江水,顺流而下,去往繁华富庶的钱塘经商。眼前秀丽的山水,在他们眼中只是是穷山恶水。祖先为避战乱徙居大山深处,却不曾想那重重的山峦,是屏障,也是阻碍。徽州的少年一个接一个走出大山,开始辛苦奔波的一生,直到有一天,腰缠万贯,衣锦荣归。
只是,待你归来,莫要忘了在村口亭中,有个日日倚栏,盼你归来的红颜褪去的伊人。
人总是在长大了才慢慢懂得,说走就走的旅行太难,想爱就爱的人太少,倘若还有这样一种选择,能在说走就走的时候,牵起TA的手,走进徽州,享一段桃花源般的隐居生活,那一刻,将浮名,化作一曲浅吟低唱。
老街的药方还保留着旧时的风貌,令人有时空交错之感。
绕过村口的大牌坊,穿拱门进村子,沿着石板路走不远,发现一间藏匿在老屋中的小店。店家是个很文艺的男孩,点一杯喝的,和猫咪一起,静静地看他坐在小板凳上画画……
江边停靠的渔舟与客船,令人浮想联翩。莫再留恋天边的晚霞,待你唱着渔歌荡舟归来,我已备好了小酒等你,能饮一杯无?
村里的千年古樟树确实令人震撼,不过,最有味道的是村口树上挂着的写着“徽”字的红灯笼,随风飘摇,风情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