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聊天,他略带调侃的问我:“这些年你给家里贡献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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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好一会儿,脑子里面是空白的,我在努力的回想,回想我到底给这个家里贡献过什么?但越努力的回想,越觉得那些微不足道的表现都无力承担起这句话沉重的负担。我迟疑着回了一句特别苍白无力的话,“没贡献过什么。”
“农村养儿子都是为了拉架子车(现在已经频临灭绝了)。”母亲总是笑着给我说这句话。我明白母亲话中的其他含义——“比起活在农村,我现在过得还算不错,不用干拉架子车这种体力活。”干农活的时候我拉过架子车,也拉过无数次,并且小时候对拉架子车还情有独钟——多多少少有一种驾驭感吧。
但远比不上父亲拉得多。
那时候,到麦田地里的路特别的差,差到算不上是“路”,还特别危险。尤其是收麦子的季节,把装满了麦子的架子车拉到场里(晒麦子的广场),不仅仅是个体力活,还是个技术活,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连人带车滚到沟里面。小一点的时候,我只能踩在车尾巴上来稍微增加一点车与路面的摩擦力,因为那坡路实在太陡了,有一种直上直下的感觉,另外碎石子还特别多,这使得车速更难以控制得住。大一点的时候,母亲踩在后面,我就和父亲一起扛着车把,尽我们最大的力气使车速慢一点、稳一点,使得车子不至于挣脱了我们的控制。但我要上学,每年除了暑假能帮家里干点农活,其余时间就只能靠父母他们自己忙活了。
在我的记忆里,放牛——算是我对家里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了,相对农活来说,这也是最轻松的一件事情了。在没有手扶式拖拉机之前,牛,算得上是家里最值钱、最辛劳、最亲密的伙伴了。它孕育的小牛犊,养到一定大小的时候能卖不少的钱;它能耕地能拉车,卖力气的活它都干得来;它陪我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直到我上大学的第二年才离开我们家,它是我的战友,更是我亲密的伙伴。时至今日,我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它的模样。
也许,我对家里的贡献也就只有拉架子车和放牛了,除此之外,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索取”。
好像是2010年11月份,我领到了人生当中的第一笔工资,“1200”元。这笔钱很少,但对我的意义却像辛亥革命一样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标志着我终于“自力更生”了,我能够依靠自己而不再是父母来生存。我迫切的盼望着,盼望着这一天能够早一点到来,就像盼望着国足有朝一日再次闯入世界杯一样急切,它来得不算早,但的确是已经来了。
我曾“信誓旦旦”的以为,凭借着努力,我能够在苏州站稳脚跟,我可以在这里买到房,然后和女朋友在这里结婚,如果能发展得更好一点的话,我还可以把父母接到这里来住。但渐渐地我发现,是我太天真了,我弱爆了,我发展得一点都不好。后来,女朋友在洛阳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于是我在2014年回到了洛阳,离开了生活了四年的苏州——最幸运的是,苏州的水土治好了我脸上的青春痘。
上大学之前,我曾在父母面前夸下海口,“只要再供我上几年大学,以后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父母听了我这句话,都觉得我很有骨气。但事实是,“以后的事”我没少向他们索取帮助,理想主义再次在现实面前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这些年你给家里贡献了什么?”父亲这句话,并不是要刻意的责备我,只是在他的观念里,我还不够有担当,不够有能力,没有达到他的期望值。
因为我不能够像我二舅那样,在三门峡为我妹妹找一家学校,解决掉我父母做不到的事情;我也不能为我父母在城市找一份工作,想要维持生计,也只能靠他们自己摸爬滚打;亲戚们家有需要帮衬的时候,我也提供不了太多的帮助。我不是那种能来事的人,我所能做到的只是,尽量把自己活好,不给别人添麻烦。
我的女儿一岁半了,作为父亲的我,我绝不会在若干年之后,像我父亲那样问我:“这些年你给家里贡献了什么?”
我对女儿的唯一期望是——希望她能多一些快乐和简单,少一些难过和繁杂。
长辈们总会对我和我老婆说,过几年再生一个,至少两个孩子能做个伴儿,有事的时候商量一下。我不认可他们的观点,所以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们说:“我们只要一个女儿就好,当我们像你们这般年纪的时候,我们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我们不需要孩子像我们照顾你们那样来照顾我们。孩子在年轻的时候有我们陪伴,等我们老的时候,她会有自己的家人陪伴。”
我并不是对父母的观念有所抱怨,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使命,父亲总说他奋斗一生的目标是——想法设法让我从农村走进城市,不再受他们这辈人的苦。
和孩子一起成长本身就已经足够幸运,这让我更富有责任心,更愿意去挖掘自己的潜力,成为一个对她更有帮助的人。
“你知道没有人帮我们带孩子是什么问题造成的吗?”老婆说我写的文章都没啥意思,不是说订阅号运营不容易就是说工作不顺心,竟是些陈词滥调,所以她要引导我写一些有社会价值的文章。
“社会制度不健全,保姆机制做得不好。”我觉得我回答得恰到好处。
“我们公司很多员工都是外地的,他们的父母自然也都不在洛阳。现在保姆制度不健全,三十多年前也不可能有健全的保姆制度。你知道我们有些同事都是怎么长大的吗?”
“怎么长大的?”我对老婆的问题很好奇。
“他们都是在孕婴室长大的,以前公司为了让员工能够兼顾工作和家庭,不仅办有幼儿园,还有孕婴室,幼儿园的女老师是为了解决男性员工的婚姻问题;而孕婴室呢,妈妈们上班的时候就请一些老人来照顾小孩子,给他们一些报酬,同时呢,妈妈们需要喂奶的时候就去孕婴室,喂完奶继续回来上班...”老婆解释得很详细。
“可是现在呢,幼儿园没有了,孕婴室也没有了。所以,我们没办法一边上班一边带孩子了,我们不愿意放弃现在的工作,又对保姆不放心,就只能找父母来替我们带。”老婆继续说。
“是啊,你们公司以前的福利真好!”
我们无怨无悔的养育孩子,并不是为了孩子能够回报我们什么,能够为这个家贡献什么,只是因为孩子是我们的孩子!我的父母在养育我的过程中任劳任怨,他们也并不强求我对家里做多大的贡献,只是在他们的观念里——“儿子必须要尽到儿子应当尽到的责任,否则就是不孝顺——这是我们的传统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