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一会儿滴滴答答,一会儿又淅淅沥沥,从昨晚开始就断断续续呜咽不止,倒有些像视获关注度决定眼泪流量的小孩子,同样是枕着雨入榻,在春分和初秋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在春夜里平躺于床,即便是闭上眼睛,依然能感觉充满生机的闪电疾驰而过,撕裂天空后响雷滚滚而来,雨滴便像是迫不及待地站在云朵上跳伞的运动员,争先恐后的纵身一跃,便和同伴们在空中交织在一起汇成线融成片,噼里啪啦是它们留下的最后绝响,然后你就觉得新鲜泥土和各种花草的香味被瞬间开启了。
春天泥土在刚被大雨冲刷之时常常会发出滋滋的声音,不必说,这必定是干渴了一个冬季的土地大快朵颐饮水的声音,半个小时后,它们已经通体湿润,饱满又干净,大概是满足的闭着眼睛和邻居道晚安,你也就再也听不到它的任何声响。
在这样急促又猛烈的攻势下,往往都是很难睡着的,你只能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任由它们嬉闹玩耍,心中却没有任何恼怒,因为它们是一个冬天的期待,你无条件的对它们溺爱又欢喜。
第二天如果早起的话,推开窗,打开门,迎接你的全然是一个崭新的世界,东方渐亮,天空湛蓝,空气湿润清新的让你忍不住有多吸几口的贪婪。各种花花草草的枝叶上残留着尚未滚落的雨滴,干净剔透,比钻石还钻石,有小虫子就立在上面安静吮吸。
如果你有足够耐心等到晨曦初现的时候那就更好了。太阳一点点的探出头,像是害羞的新娘,最后一下猛的挣脱出来,揭开红盖头,瞬间光芒万丈,空气中水分很足,折射出七彩的眩光,世间万物瞬间被披上了土豪金,新的一天已然拉开序幕。
初秋的夜雨则完全不一样,它们很少有磅礴的气势,唯有如泣如诉的缠绵。她就像一个有着悠长故事的女子,在眼泪和唏嘘中讲着先让自己感动的泪流满面的遭遇。
按理来说它们的声音不足以打扰到睡眠,偏偏这时候你是睡不着的。窝在被子里还是觉得寒意从窗外一丝一丝地渗进来,春雨是各种香味的起动机,秋雨却是各种感性的催发剂。
在淅沥淅沥的落雨中,思绪早就回到了多年前的操场里的跑道上,图书馆里木头桌子上,江边的沙滩上,女生寝室楼前的石阶上。所有有关青春的记忆全部不由分说的跑出来,萦绕氤氲,也不管你想不想记起来。如果感觉心有些累,眼眶有点涩,也没关系,最多不过矫情一点流几滴眼泪,在瑟瑟无边的秋雨中这是很容易被理解被纵容的。
淋雨就没必要了,除了会被人当做神经病,透骨的寒意常常会让人更加自怨自艾自怜自伤。
就这样吧,想着久远的事情,枕着淡如炊烟的忧伤,合着窗外断断续续的诉说,裹好被子抱紧自己,在睡梦中回到某年某月某日某人的眼里,心里。
再来说说初夏的雨,仿佛酷暑来临前的最后挣扎,夏雨往往带有一种被期盼的姿态尽力拖延。然而她们的诞生却需要比春雨秋雨更多的忍耐,君不见,烈日当头照,晴空布万里,叶儿在焦灼的空气里静默,视线所及,炫目的白光刺得眼睛涩痛,虽只是初夏,正午的时候依旧烤的人恹恹欲睡。
甚至比起以往,屋子里更加闷热,不管坐或者立,躺或者趴,都无法与之抗衡。电扇扇出的风都仿佛是某人的鼻息,带着让人厌烦的温度。 不出一会儿,必定汗如雨下。在阵阵袭来的困意却无法入睡的闷热中,咒骂不过是此刻心情最直接的表露。
瞌睡的眼皮仿佛被坠上了重物,分合吃力,在疲惫的将合欲合之际,突然有风穿堂而过,一瞬间五万三千六百四十二个毛孔无不通畅。是的,她的使者先行而来。
并没有人关心那些遮挡骄阳的云朵是何时从哪里被风刮来的,闷热依然在继续,整个天幕像是被盖起来的蒸笼,大概没人觉得这是夸张的比喻句。索性他们并不能骄纵多久了。一声惊雷便是他们的死亡宣告。她御风而行,轻舞罗裳,大雨纷杳而至,落河九重天,天幕如帘。雨滴织珠。
风大的时候,雨帘便被吹的左右晃动,亦斜亦正。酷暑一扫而空,站在屋檐下感受她们带来的清凉,常有飞溅而来雨滑进脖子里,冰冰凉凉清清爽爽,毫无恼怒唯有会心一笑。远处群山已经目不所及,升腾而起的白雾把它们装点的韵味十足,颇有种修仙圣地的氛围。
隐居山水间,不问红尘事。
如果心情足够愉悦,在雨渐小的时候飞奔其中淋他个彻头彻底也是不错的选择。并不必担心感冒,雨水冲刷在脸上,随手抹一把,笑容绽如花。
夏雨是希望,是冲刷烦躁的释放,是呐喊之后的酣畅淋漓,是不做作,是不拘小节,是英雄气概,是豪放大气。是一切不如意的直接粗暴的对抗。
大概是这样的吧。
相对于它们,冬雨似乎显的格外内敛。没有平日的一声惊雷,也没有烈日当空的前奏铺垫,更没有降临时的喧嚣聒噪。
如果可以,我更愿意相信他是一个轻微自闭的小男孩,冷眼旁观着其他小伙伴的喜怒哀乐,不悲不喜、不怒不嗔,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谈起冬雨,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冷。试想久居深山,冬日里不阴便罢,一阴即成霾。群山环绕,雾气氤氲,刮过的风尤为凛冽,无情的搜刮掉你身上仅存的最后一丝热气。若是在清晨,则更加难以辨别那漂浮山顶之上的是雾是云还是烟。
这样的阴天常常会持续几日,你需要做的,除了添衣加物把自己裹成粽子,便是诅咒这糟糕的天气早日散去,太阳再次普照万物,然而这其实是不够的,因为冬雨往往就在这个当头已悄然来临。
几乎是没有声音的,你只会感觉更加寒冷了,呵气成霜,推开窗,雨丝直挺挺的落下来,你并未讶异,也无留恋,缩缩脖子,搓搓手,重新钻进被窝,做尚未剧终的大头梦。门外,它们下的更加细密了。
冬雨肆虐,寒气入侵,赖床便成了最好的选择。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巴不得寸步不离。被褥内外,隔开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有时候,你甚至睡的醒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姓什名谁,仿佛天地尚混沌未开,你依然是身在襁褓之中的婴儿。不问世事,不带憎怨,安然的躺在母亲的怀抱。这些独特的返璞归真的感受,不得不说是拜冬雨所赐。
又或者,温一壶小酒,约一两个倾心之友,烤着秋季储备的木柴火,不知道是烟熏红了你的眼睛还是美酒醉了你的心,你絮絮又叨叨,谈天又说地,仿佛几千年前郁郁不得志的李白,又仿佛不计得失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
火苗温暖的跳动,冬雨加大马力的直落而下,窗柩上,门缝里,点点滴滴溅射而来,你说,这雨下在你心里,他让你变成诗人,变得更加懂得享受眼前简单的生活,酒不醉人人自醉。你喝多了,雨也渐大了。
待你头痛欲裂的醒来,披上外套,走出门外,冬雨终于气若游丝,软绵绵的被风挟夹着飞散,雾一样触面即化。不多时,已经开始飘雪了,如果可以,我相信,雪花就是那个自闭症小男孩的孪生妹妹。
她有着曲卷的一头银发,动若脱兔,静如处子,喜欢和哥哥玩着不太需要太多言语的游戏,冬雨哥哥眼里漾着难得一见的笑意,因为雪花妹妹不仅和他一奶同胞,更是他唯一敞开心扉的玩伴。联想到这幅画面的我不仅也哑然失笑。
抬起头,白色的雪花正好覆盖在我的眼睑之上,丝丝缕缕的凉意让我的思绪飞的很远、很远。
冬雨于我是一场庄生梦蝶逼格满分的美梦。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