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蒂克是什么?消亡的是什么?
影片第一场戏就有交代。
茶楼,陆先生、渡部和周先生。
葛优扮演的陆先生命令周先生释放被绑架的工人,有这样一句台词:
这些人没有正常人的情感
他们不喜欢现在这些
高楼啊秩序啊
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他们都不喜欢
或者有其他目的
毁掉上海也不可惜
浅野忠信扮演的渡部离开茶楼时对陆先生说:
不要让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在这里
茶楼是个好地方
大家都需要珍惜
罗曼蒂克是从黑帮大佬、交际花再到小喽啰等各个社会阶层的讲究和排场,是优雅精致的上海,当然,还暗指和平时代。
太太们多吃了几块点心便嫌胖要裁布料做新旗袍。
男人们在茶楼里办事,精细的蟹粉小笼、酱菜、小粥摆了一桌。不能共用,是每人一份。
王妈每日为陆家打点上下,作为陆家的食品质量检测员,保证上桌的每道大菜小菜,令每个人都满意。粥咸了淡了,都要重做。
小六希望摆脱黑帮大佬,希望出演电影女主角。
渡部家有妻儿,说着地道的上海话,麻将技术一流。在自己的日本餐馆中,偶尔变回纯正的日本人。
车夫变成了陆先生的保镖,无论是跑腿还是杀人,只收来回车程的路费。
小五每日等待陆先生的归来,偶尔抱怨陆先生冷落了自己。
赵先生和吴小姐还是演着他们的电影,做着光鲜亮丽的大明星。
大马仔一直张罗着要给小马仔破处。
陆先生仍旧在维护大上海和陆家的优雅、风情和秩序。
这些或紧要,或琐碎甚至庸俗的小事,是每个人物的罗曼蒂克,是生活的盼头和希望。更是整个上海例行公事一样的,每日的生活小照。
这就是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腔调——弄堂和洋楼鳞次栉比,西装与旗袍并肩而行,圆舞曲和好莱坞是最新潮流——摩登但又烟火气。
消亡是每个出场人物遭受到的不幸,是“这些人”对上海的倾覆,更是战火之下和平中国的毁灭。
从日本人打算插手上海的金融系统开始,出场人物的希望一个一个消亡。
小六被囚禁在地下室做性奴。
王妈被杀手枪杀。
渡部家破人亡。
小五为陆先生报仇遇害。
赵先生被杀。
吴小姐被戴先生强行霸占。
大马仔被杀。
陆先生被兄弟背叛,极力维护的上海稳定和家庭幸福毁于一旦。
上帝视觉下变成废墟的弄堂。
尸横遍野的陆家大宅。
弄堂不仅是上海的弄堂,茶楼也不仅是这一家茶楼,陆家更不单单指的一个家庭。它们分别代表着满目疮痍的国、城、家。
罗曼蒂克消亡史说的是:战争将美的事物毁灭给人看。
为什么吴小姐说,她拍的电影是给下个世纪的人看?
很多人认为,罗曼蒂克的非线性叙事不太容易让观众理解剧情,个中隐喻或者也不能一一领悟。于是导演借吴小姐之口,对观众们表达的意思:导演没打算让人看懂,他拍的电影是给下个世纪的人看的。
但米饭有不一样的理解。
吴小姐的电影,一开始是小六当女主。
小六试镜的时候,就试的最后一场戏:躺在一个摄影棚下搭建的一张床上,演一个死去的人。
后来小六疑惑地问导演:我是怎么死的?是自杀的,还是被人家杀的?
这与王安忆的小说《长恨歌》里王琦瑶参观片厂拍摄的一段十分贴合:
王琦瑶再把目光移到灯下(穿着睡袍躺在床上)的女人
她陡地明白这女人扮的是一个死去的人
不知是自杀还是他杀。
小说结尾,王琦瑶被杀。临死前,她
眼前出现了四十年前的片厂
一间三面墙的房间里,有一张大床
一个女人横陈床上
她这才明白
这床上的女人就是她自己
死于他杀
《长恨歌》写的是一个上海女人40年的情与爱。中间穿插着大上海20世纪40年代到90年代经历的沧桑巨变。
参观片厂是王琦瑶精彩人生的一个起点。到了生命终点,她像四十年前的片厂里的女人一样,以横陈床上死去为形式,宣告了自己时代的终结。
那么,王琦瑶四十年前看到的床上女人又是谁呢?
当然是小六,或者吴小姐,甚至可以说,是罗曼蒂克消亡史里的所有人物,是20世纪30年代战前上海的和平安稳。
王妈笑答吴小姐“那(下个世纪)我们都死掉了”也表明,吴小姐电影的结束,也是他们这个时代的结束。
小六还没有被吴小姐替代时,在大家庭晚餐时间,所有主要人物都在的时候,讨论过这部电影结局的可能性:
(或者)没死。历经了万千磨难,但是活了下来。
表面是对角色最终结局的猜测,暗喻的是上海的结局,中华民族的未来:历经了万千磨难,终于抗战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