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舅做了手术,你回来了,要去看看他。”我妈对我说,“还有你姨夫,也要去看看。”这是晚饭后的聊天时间。“好啊,那就明天早上去吧。”我说。
舅和二姨夫家都在湖阳镇,离我家二十里外,两家的村子隔着一条河。小时候,这里我常来。舅舅家和二姨家轮流住,在二姨家住的时间更长一些,因为,二姨还是我的干娘,亲上加亲。
湖阳镇还有一处是回族的聚集地,所以,那里的羊肉和牛肉都比较正宗,胡辣汤也做得很地道。所以,早餐自然是去湖阳喝胡辣汤。到达人最多的那一家,刚站定,就有人叫我妈“小姨”,原来是大姨家大表姐夫,他送孙子和孙女去上补习班,也在这里解决早餐。大姨和大姨夫和我家一个镇子上,他们都已经离世多年,大表姐嫁来了湖阳镇,据说是和我长得最像的表姐妹,“看到大表姐,就像见到大姐你了。”我小妹前天还这样对我描述。
给舅舅和姨夫买了猪肉,还去超市买了水果牛奶系列,开车进村。村路修的都很好,全部铺的是水泥路;田间地头,阡陌依然纵横,但也都是水泥路。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中的“村村通公路”落实得特别好。
车拐进舅舅家门前的小路,已经看到舅舅坐在院门下,他盯着我们的车调头,停在他家门前,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起身,我下了车,叫“小舅”,小舅起了身但没有应我;弟下了车,叫“小舅”,小舅说“娃儿,你来了。”然后,才突然想起来我,“海纳,娃儿,你回来了。小舅都不敢认你了。胖了,胖了。”舅妈听到声音,蹒跚而出,也接着小舅的话说:“海纳啊,胖了,胖了。走到外面,我都不敢认你了。”“走,小姐,海纳,我去开空调,我们坐屋里。”舅舅招呼我妈和我们,去屋里开了空调。开空调是最高礼遇,毕竟,平时白天,老人们都不舍得开空调。感受到院门下穿堂而过的南风,我阻止了舅舅,“就坐这里吧,凉快。”
舅舅让我看他后背的伤口,“前些时候,膝盖以下又麻又酸,经常腿一软,就跪下去了。我说不行,得去看病。这就去看病了,手术怪好,你看,都能走得很好了。”舅舅站起来走了两步。“唉,前两天,下雨,还出溜了一下,摔了一下,屁股肿了几天。”舅舅又心有余悸地说。我和妈妈也吃了一惊,忙说“要小心,老人家千万不能摔着……”之类的话。舅妈说舅舅穿了拖鞋,“这之后,我和你小舅,我们俩个都不敢穿拖鞋了。”舅妈也唏嘘。
我表弟在县城买了一处院子,表弟媳妇带着两个孩子上学,表弟在杭州打工,说让舅舅舅妈去县城一起住,两个人不去,“我这多舒服啊,天大地大,养了十几只鸡,种十来棵梨树。我这个梨叫黄金梨,好吃得很。娃儿,你拿个剪刀去剪一筐子。”舅舅对我弟说。“现在也懒了不想干。东边小菜园的葱都旱死了,你舅不想浇。我也不让他去浇。怕他摔着了。”舅妈说。
“那你们咋买菜?”我对舅舅提出了疑问。
“骑那个电动三轮去。你妗子也一起去。”舅舅说。“你小舅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怕他摔倒了,我还能扶扶他;我一个人在家,你小舅也不放心。俺们俩一起,你小舅看中了菜,我搬个小凳子,坐着,去挑菜。”舅妈说。我小舅身高189,我舅妈身高153。确实是最佳搭配啊。“那就好。你俩个互相照应,好啊。我们做小辈的,都放心。”我说。
“小舅啊,我妈一直都说咱们俩嘴巴长得像。来,咱们一起照张相,看看是不是啊。”我叫弟弟给我们照相,我在两个老人中间,二老坐着。“那咋成,快去穿件上衣。”舅妈叫我舅舅。“不用,我自己个的外甥女,怕啥。”小舅说。照完三个人的,我又单独和舅舅拍照,当我站在舅舅身后,扶着舅舅的肩头,我舅妈笑出了声音,“海纳啊,都快50岁的人了,你还像个小孩子。”舅妈说。“那可是,娃儿们,她就是七老八十了,在她舅这里,就还是个孩子。”我舅哼哼着。拍下的照片中,我看到,我和舅舅的嘴巴,果然长得一样,就连笑起来嘴角翘起的角度和弧度,也是一模一样的。
告诉舅舅,中午不在这里吃饭,因为还要赶去看二姨夫,舅舅和舅妈,张罗着给我装鸡蛋,装了120个,有咸蛋,还有刚刚从鸡窝收出来的两个新鲜鸡蛋。
舅舅和舅妈送我们走,舅舅殷切地说:“要多回来。上了岁数,亲人才是依仗,是最亲。回来转转聊聊,有啥闹心事儿说说都过去了。”“会回来,会经常回来。最想念妗子以前给我们做的饭。春节走舅舅家是最想干的事儿。”我拉着舅妈的手。“我那时候,一到过年,就琢磨着咋着给你们整好吃的。”舅妈笑。
小时候过年,初二走舅舅家,是极盼望的事情,和大姨家的三个表哥约好了,表哥们轮流挑着给舅舅们准备的年礼,我们一起,步行去舅舅家;先到二姨家,约上二姨家已经等候的表哥们,六个表哥,带上我和二妹这两个小表妹,一行八个人,浩浩荡荡,走小桥,过河去舅舅家。
舅妈在厨房忙碌,舅舅端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泡上一壶茶,等着外甥外甥女们来拜年。那顿午餐,多年一直很丰盛:八大碗,热菜,冷菜,酸汤……是少年的我和妹妹一年到头最好的一顿饭。
车开动,走过舅舅家围墙外,入目,是道旁高高低低挨挨挤挤的野草灌木,村子呈现荒凉,很少有人居住。回头,舅舅的房顶在郁郁葱葱的绿树丛中,看不见了。合十祈祷,愿:舅舅舅妈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