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刚才一响,北京时间16点整。”
收音机里传来广播员机械的报时声,我焦虑地看着车窗外的车龙,堵车的队伍排到了两公里以外,跟他约好四点半见面,这下肯定来不及了。
坐在旁边的乘客轻轻地咳了一声,我飞快地瞟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把大衣的一角朝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眼下比迟到更让人焦虑的,恐怕就是坐在旁边的这位怪异乘客了。她戴着口罩和帽子,身上罩着一件盖住脚踝的长大衣,只露出两只眼睛。要不是因为叫不到其他车,我才不想坐在她旁边呢。
“师傅,这儿还要堵多久啊?”
“那我就不知道咯!赶时间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一想到待会儿要见的人,突然羞涩起来:“对啊,见个朋友。”
冬日下午的太阳晒得人懒洋洋地,我有点困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戳我的手。
“别去,别去。”
我醒过来,疑惑地望着她,她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像撕裂的金属的声音,冲破了车内的空气。
“你说什么?”
她激动起来,一把攥住我的手。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干枯,带着扭曲的疤痕,像燃烧不完全的树枝。我惊恐地甩开她,整个背贴在车门上,死命拍打副驾的后背。
“师傅,师傅!”
司机师傅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并不回头。堵塞的交通开始恢复,车子开动起来了。
难道她是神经病? 我慢慢伸手在包里摸了一遍,试图摸出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
“他听不见的。”
“你是谁?”
“不要见他。”
“谁?”
“那个人”,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像是极不愿提起:“危险。”
我一头雾水,自己用打车软件约了一辆车,一开门这个人就已经坐在上面,全身都裹在厚厚的衣服里,蜷缩在车后座。而此刻,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掐着她的脖子,随时都要窒息了。
我看了看表,四点二十分。车流已经通顺,司机师傅吹着口哨,加速往前行驶。而怪异的乘客瘫倒在座椅上,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
我要下车吗?我想起待会儿要见的人。他主动约我,多难得!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神经病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车已经驶入郊区,他约我在市郊的一处公园见面,大概还有十几分钟就要到了。
我偷偷地看着她,她的眼睛紧闭着,右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痣。一股熟悉的感觉混合着不安向我袭来,心里明明灭灭的,像是有些什么要冒出来了似的。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扯下了她的口罩。
口罩之下赫然是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肿胀的脸颊上布满肉红色的疤痕,但毫无疑问地,这是我。一股凉意像触电一样从脚底蔓延到脊背,我慌乱地捏紧拳头,疯了一样捶打车窗。司机师傅莫名其妙地扭头吼道:“干什么啊,突然发什么疯!”
“嘭!”巨大的撞击让车身猛的一震,不受控制地向旁边的防护林撞去。车身转了几圈之后翻滚了过来,我一下失去了意识。
车里只剩下我和司机两个人,我的眼睛在变形的空间里搜索,那个神秘的乘客不见了。我想起出门前放在桌上的半个没吃完的汉堡。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坐在我叫的车的后排,她穿着黑色的长大衣,大衣下面露出一双短靴。这是冬天里常见的打扮,就像我一样,和我一样。
有人走近了,他从破碎的车窗外看着我,嘴角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真好看,我最后一次迷恋地看着他。
世界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