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一句电影台词来评价一下我，你会说哪句？”
哈爷有些费力地从手机屏幕前抬起脑袋，一脸狼狈。
大平隐约看见，哈爷的手机停留在微信聊天界面上，配合他长达两个小时的埋头打字和悲怆的表情，大平就推理出哈爷聊骚妹子的伎俩大概又没奏效，而且还被妹子的流弹给伤了。
“那个妹子用的哪句？”哈爷懒得搭理哈爷的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去揭他新鲜的伤疤。
“‘你看那个人好像条狗啊’……她用的这句……”哈爷哭丧着脸，艰难地露出了一个哈士奇般的微笑。
看来妹子用不是流弹，是榴弹炮。
其实妹子说的也有道理。哈爷这个名号就来自于一条哈士奇。
一
这么一所靠山滨海的学校，校园里的气候环境自然是好的，作为军校，它诡异却也难得地拥有面积相当大质量相当好的植被覆盖，和相当尴尬的教学面积。剩下绝大部分是公路和台阶——当然，是用来跑步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除了学员以外的生物生活的都还不错。比如随处可见的汪星人。
看到那条哈士奇的时候，它趴在田径场的路边悠闲地吐着舌头发呆，估计是主人暂时上厕所留在路边的。那时候，哈爷还不叫哈爷，他正和我们一边走着队列一边吐槽安排训练的残暴。
“我去！这练的，天天累得跟狗一样！”哈爷话音刚落，扭头就看见那条体型不小的哈士奇一脸蠢萌悠闲地看着他，歪着头闲适的样子有力地反驳了哈爷的比喻，顺带着刺激了被过量训练折磨得身心俱疲腰子疼的哈爷。
看到哈爷看着狗狗冒火的眼神，凭对他的了解，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哈爷走上前去，在哈士奇面前气沉单田。狗狗看他的眼神里也充满了疑惑和警惕。 哈爷猛然发力：“睡什么睡？！很累吗？！能不能有点狼性！”熟练词语倾泻而出，和哈爷上课睡觉时被教员点起时的咆哮如出一辙，不过多了丝悲怆。
对于哈爷出其不意的犯二举动，3107的哥几个早习以为常了。不过，那条哈士奇貌似不是。
狗狗很明显地一愣，把舌头收了回去，眼神里原先的警惕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鄙夷。
接下来，哈爷在环山路上一边跌倒爬起一边不停大喊着“我错了”。狗狗一次次追赶，扑倒，放走，再追赶……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眼神里的鄙夷也不见了，变成了一种像是找到同类了的惊喜。
哈爷自此在学院汪界声名鹊起。绰号也因此当仁不让。
可是，大概把哈爷栓起来都阻止不了他出去丢人。
二
军校的管理很严格，手机自然是违禁物品，一天一查，三天一摔，五天一通报是常态。搜查违规使用手机的纠察队，学员纠察队等组织比比皆是，检查方法也层出不穷。
哈爷常常以身试法，成为检验搜查方法是否奏效的标准，几部苹果总是难逃厄运。
因为哈士奇般的智商，他总是难逃厄运；也是因为智商，他就是不信邪。
哈爷常备三部手机，一个是先进一些的触屏苹果机，用来上网玩游戏；一个是最早的彩屏诺基亚老爷机，用来打电话发短信，只能存两张渣像素的照片；最后一个是中档国产安卓机，是专用被检查被收的。如此豪华的阵容，其满足感堪比三妻四妾齐人之福。
用哈爷的话说，三部手机，就像是男孩生命中的三个姑娘，苹果机是心向往却追不到平时用来意淫的女神初恋，国产机是经济适用长辈满意最后可以平淡一生的糟糠之妻。
虽然对他的理论嗤之以鼻，却也忍不住好奇问他诺基亚老爷机代表哪种女生。他只是神秘地挑挑眉毛，眯着眼微笑不说话。表情无限逼近哈士奇。
其实反过来想，可能在女生心中哈爷连诺基亚都算不上——诺基亚至少能砸核桃抗压还防身，可哈爷连手机都保护不明白。
那天晚上，纠察队查寝，哈爷作了严密的部署。他把老爷机放在柜子里，拿着苹果机进了被窝，琢磨着等纠察走了再玩。
晚上十一点，纠察打着晃眼的手电摸了进来，哈爷吸取过去的若干次教训，无声地熄了手机屏，蒙上被子，再用身体死死盖住，屏住呼吸，目光随着手电移动，静等纠察离开。
纠察查了一圈自然一无所获，准备离去，完全沉浸在反侦查成功喜悦的哈爷摸出了手机，脑子却短路般的蹦出一个问题:“我的诺基亚去哪了？”死活想不起来十几分钟前自己亲手放在了距离自己和纠察都不到一米的柜子里。
提问：如果在平时，你找不到另一个手机的时候会怎么做？
没错，给它打电话！
当纠察打开门准备离开的时候，背后的柜子因为里面的手机而整体欢快地震动起来，在黑夜管制静谧的夜色里，这欢快的轰鸣声显得有些滑稽。
纠察强忍着笑带走了手机，连同带走的，还有愣在被窝里举着手机表情精彩的哈爷。
于是，哈爷为他的光荣抗争史又添上了光辉的一笔，哈士奇的绰号buff再次熠熠生辉。
第二天，队长勃然大怒，在办公室怒批哈爷长达两个半小时。其中也包括了哈以下犯上犯上抗争贡献的一个小时。
一向犯怂的哈爷居然和扯着嗓子的队长对拍桌子，连番的对轰隔着两个房间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消息用来上头条连载都委屈了。所以一向在挨怼这件事上如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弟兄们也就着走廊回声听战赞叹了两个多小时。
哈爷其实没说多少话，除了主人不明的拍桌子声，他说的最多的就是一句话“谁让你摔我的诺基亚了！特么坏了！” 大伙儿恍然大悟。
他的那台诺基亚虽然风烛残年，却保存着他和前女友的所有短信和通话记录。
包括他几乎每天都要回味一遍的分手短信。
三
哈爷的女朋友，就叫她小诺吧，是他的高中同学，高考之后走到了一起。
用哈爷的话说，算是根正苗红的不早恋好青年。
据说当年哈爷用诺基亚短信表白的时候，用到了这一句话，无奈哈爷头遭表白太过紧张，而万恶的手机拼音里“早恋”和“要脸”输入同键。于是当年，对哈爷同样有一丝好感的小诺收到他的表白短信时，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看我们都是根正苗红的不要脸好青年，要不我们在一起吧。”
发出去的短信泼出去的水，哈爷无地自容。然而正当他思考怎样表达“买卖不成仁义在”的意思时，诺基亚欢快地震动了一下，哈爷稳住心神，视死如归地打开短信。
“你才不要脸！以后你再这么说我就直接休了你！” 要说他俩也是般配，连表个白应个允的画风都如出一辙。
在一起后，哈爷也收到了军校的录取通知书，意气风发，万事诸顺，于是三天两头往小诺家跑，两个人连同小诺家的那只萨摩磁场相和，直接跳过了一般情侣的羞涩阶段，一起把犯二犯出了新高度。
军校假期少得可怜，一旦回家，哈爷就找各式各样的理由和机会与小诺亲近，却是地下活动。
小诺没敢和妈妈说哈爷的事。因为小诺的爸爸曾经就是军人，潜艇兵。说他曾经是，是因为小诺爸爸在一次远航中回不来了。
妈妈希望小诺找一个普通人。
小诺确实喜欢上了一个普通人，还是个死心塌地的二货。可是，她的二货考上了军校。 所以小诺从来不说以后，哈爷也从来不提憧憬。可倒也是相安无事，小打小闹不断，却也能偶尔看到他们在朋友圈里和萨摩一起秀的恩爱。
“后来呢？”每次弟兄们追问哈爷怎么分的手，他都避而不谈，问的急了，他就二兮兮地说“恶俗！那是个恶俗的情节！”不停重复，就是不说。
不过想想要是他俩结婚了，小诺一个人拉扯一只智商低下的萨摩，和一只智商更低的哈士奇哈爷，也是够累的。
四
因为熄灯后用手机被抓，再加上欺君犯上，哈爷被罚了假期三天全天小值日。
哈爷倒是无所谓，兜里没钱，出去也是眼馋手痒，还不如在队里坐蹭外出同志的外卖。 午后的天气郁躁闷热，哈爷架不住长时间的值日，昏昏欲睡，意识有些模糊。隐约中，他看到队长好像牵着谁进了门。连忙踉跄着站起，草草去擦流在桌子上的口水。
队长牵着媳妇回队取东西，经过岗哨时突然看到哈爷摇摇晃晃地突然站起来，鉴于刚刚领教过哈爷的战斗力，队长有些摸不透此人的套路，不禁吓了一跳，停在了原地。
“队……队长好。”哈爷有些大舌头地问好。哈爷看看队长身边的嫂子，又看看队长，嘴角抽动了下，没说话。
“哦哦……好，”队长松了一口气，注意到哈爷的眼神，随即指了指身边的人“叫嫂子。”
“哦……嫂……嫂子好！”哈爷依旧大舌头。 “刚刚怎么不叫？”队长继续逗哈爷。
哈爷盯着牵在一起的手，一脸真诚地说: “我怕……我怕万一不是呢……” 嫂子分分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队长骂了句，牵着媳妇仓皇而逃，生怕哈爷再说出什么烂话。
脑袋仍然不清醒的哈爷没品出自己的烂话，咂咂嘴，准备继续睡觉。这时，从门口又进来两个人，也是牵着手，女生向哈爷招了招手，哈爷张大了嘴巴，没来得及擦的口水就那么划过了下巴。
是小诺，还有她的男朋友。
领着他俩进学校的哈爷小弟明显知道的太少，只是在门口听到了这对情侣说是哈爷的同学，想见他结果被因为没有证件而被无情拦下。知道哈爷手机坏了的小弟就热心了一把，结果现在感受着三人的气场，有些不知所措。
小诺说，毕业旅行打算在山东转一转，来了烟台，就想着再来看看哈爷。
哈爷看着两只牵着的手，欲言又止，半天说不出话来。汗水顺着额头流下，走廊里回荡着各个班里若有似无的呼噜声，吃了一半的炒饼挥发着特殊的气味，场面安静地有些尴尬。
“那个，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不知道你要站岗。以后要好好加油！我们先走了啊。”小诺的男朋友笑着打破了沉默。
“那个，来都来了……我，我给你们当导游吧！”听到“我们”，哈爷颤抖了一下，像是醒了过来，大着舌头说了一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的话。
半个小时后，哈爷请了假换了便装和小诺他们出了门。他请的是每人一年仅有两次的探亲假。
当教导员随口问他来人和他什么关系的时候，哈爷咬了咬牙，说是自己的妹妹和准妹夫。 以为很艰难的事，说出来后，哈爷居然轻松了很多。
果然如他所说，恶俗！这结果真是恶俗！
五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萨摩吗？因为它的表情一直是笑着的。无论悲伤，开心，生病，或是痛，都仿佛一直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尽管是因为，它的面部肌肉天生如此，只要咧开嘴，就只有笑。我想成为萨摩那样的人，可是和你在一起，想到那些深埋的问题，我们无论多疯多二多开心，都只能是笑不出来的哈士奇，我们不能装傻装一辈子。”
送走小诺，哈爷修好了诺基亚老爷机，给3107的弟兄们看了那条分手短信。说实话，大伙反而很担心哈爷的智商能否理解这段文艺的话。
哈爷说小诺和他男朋友挺好的，这次真的是毕业旅行，突然想起他，所以来看望一下。没什么别的意思。
对啊，不然呢。
“其实也没什么，对吧，前面还有大把的妹子在等着我呢，谈谈换换，大家开心，这才是青春，你说对不？”哈爷重新拾起了那副又二又蠢的哈士奇模样。
哈爷小弟跑来“哈爷，队长让你交手机。”哈爷头都没抬，把刚买的安卓机扔了过去。
大平突然想起哈爷摔了的那些个苹果，收了的那这个安卓，可是这个最老最破的诺基亚好像从来没换过。
他用这个手机打电话发短信，发挥最简单的功能；他用它勉强听广播，听最粗糙的声音；他用它一遍遍温习和小诺的短信，和小诺的过往，做最煽情却最没用的事情。
我想起了哈爷对手机的比喻，那句死都不说也不承认的诺基亚的喻体。
它不是女神，不是妻子，它不能归纳为任何一种女生类型，因为它代表的就只能是一个人。 哈爷哪里傻，哈爷什么都懂。
有人说，一条哈士奇有多傻就有多忠诚，能忠诚多久？
哈爷说，能装傻多久，就能忠诚多久。
在手机仅存两张的相册里，大平看到了最新的一张照片，照片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角度拍的，人物歪斜，镜头里还有旁出的杂草和沙子，可以想见，拍摄者在拍摄时是怎样是一个怎样猥琐的爬行动作。
照片上，男孩女孩坐在海边，紧紧依偎在一起，男孩轻轻侧过脸，吻在女孩的被海风轻撩起的头发里。渣画质配合着轻微的模糊，竟然有了一丝温馨的感觉。
“如果用一句电影台词评价，你觉得这男生怎么样？”大平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哈爷。
“你看那个人好像条狗哦。”哈爷回答。
“那也不至于吧哈爷……”大平说着就去指手机上的男生。
“我说的不是他，是拍照的那个男生。”哈爷认真地说着，表情就像一只重生的哈士奇。 又二又蠢，对爱情依旧充满希望。
愿每一场军校爱情爱得其所，苦尽甘来；愿每一场军人恋爱都轰轰烈烈，长长久久。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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