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1月6日，阴天。昨天是腊八节，喝了两碗腊八粥，老妈说一定会有好事发生。周三的时候收到了怀真旅游发展机构关于旅游规划师职位的面试通知，急急忙忙买了到建州的火车票，正好赶在这礼拜结束之前。
现在已经是下午4点多，火车还有半个多小时就要开了，可是周晓江一定嚷着要等她进站再回去。
周晓江，建州人，岳响河大学旅游系的同班同学，也是考研阅览室的葫芦娃之一，因为比大家小一岁，但却是最早一个交到男朋友的，所以当之无愧得了七娃的名号。当年七姐妹考研，大娃罗琴和七娃晓江都考上了全省最好的大学，进修人文地理学硕士学位，二娃虞飞没有考上中山大学的旅游管理系，就在静江市的一家旅游机构里做景观规划师，三娃林筱辰和六娃张慧华都是学金融的，一个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一个中途弃考回建州创业，四娃章倩倩去了省里最好的师范大学，只有五娃岳响河选择了出国，去了法国昂热。
“喂喂喂，在想啥？”晓江把刚买回来的可乐在响河面前摇了摇。
“总算回来了，来，过来坐。”响河抬头看她，把她拉到自己右手边坐下。
“我在想啊，我们七个里面，居然是最贪玩的你当了女博士，真是完全没想到啊！”
“嘻嘻，在学校才能玩得自在嘛！不过读研之后也很忙的，与其在外面忙，还不如在学校里忙呢。”
“那你是有霸仔不怕的嘛，我们都是以待嫁的心情在工作，要是读了博士谁还敢娶哦！”
“所以说啊，你来建州啊，我有好些学长都单身，正好可以介绍给你。”
“我也想啊，就看这次怀真要不要我了。”
“哎呀，老天保佑，保佑你一定要通过面试，这样你就可以到建州来陪我了！”
“晓江，我们七个有几年没见面了？”
“就你去法国后的那一年我们七个去海南，之后再也没有集体行动过了。”
“是呀，虞飞和筱辰在静江，你在建州，罗琴和大倩倩回山阴做老师，慧华虽说在建州，可离市区又那么远，大家都这么忙，出来聚一次太不容易。”
“要不就趁这次聚一聚吧！”
“怎么聚？”
“我来安排咯！”
天色暗得好快，街灯已经亮了起来，行走的人群在眼前打着晃影，再看看手机，离开车只有15分钟的时间了。
“我进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别让霸仔担心。”
“好吧，到了山阴给我发条微信。”
“嗯。”
“响河，你要来建州啊，一定要来。”
“好。”
进站后，响河朝检票口走去，经过落地窗的时候，她又停了下来。她看到晓江也看到了她，正在朝她招手。她站在透明玻璃前，望着晓江，望着她身后的人群。她走近一步，想看得再清楚一些，而她呼出的热气挡住了她的视线。
有些东西终究是看不分明的，她想。
2.
接到电话的时候，响河正在陪妈妈买年货。喧闹嘈杂的萧山街上，响河差点错过这个电话。怀真已经录取了她，而这个消息足足让她等了两个礼拜。电话那头的女声平淡至极，和这边响河的兴奋激动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只听到人事助理说了一声你已被录取，后面的话就怎么也听不清了。大概是说2月7日去报到，带上证件之类的话。应该都是大同小异吧，响河心想，并未特别在意，连连说着“好的，谢谢”。
妈妈说得对，新的生活要开始了，好的事情也会接踵而来。
七娃再聚时，已接近除夕。响河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六个娃和宝葫芦，晓江更是开心得不得了。还是田螺姑娘大倩倩够理智，话没说两句就扯上租房、水电之类的实际问题。离7号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除去过年，留给看房子找房子的时间的确很紧张。晓江执意要响河住到自己新家，响河不肯。最后的折中方案是，晓江家有一套50平米的老式公寓房，现在那里早已不住人，停租也快半年，就让响河住进来，但响河坚持付700元的月租，就当给晓江做零用钱了。在建州，一室一厅一卫，还有独立厨房和阳台，又是家电齐全的房子，月租700元，哪里去找。响河觉得幸福地快要死掉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3.
大包小包赶到晓江老家，已是上午十一点多的事了，风风火火一顿收拾，就已经快下午1点了。2点准时到公司报到，响河顾不上吃午饭，简单一番梳理就出了门。
可是。可是小区附近唯一的公交车站离得好远。听楼下大妈说，走走估计要15分钟，响河在心里哀嚎着，夺命狂奔。
然而。结果是到公司附近的车只有一辆，居然还是20—30分钟来一班，上了车，响河耷拉着肩，摸着凳子坐下，已无力吐槽。
打电话给响河的是人事部的人事助理高娟，她看起来和响河一般大，却不苟言笑，似乎很不好对付。响河小心翼翼地跟在她一侧。
“该带的都带了吧。我们这里到了之后还是会严格查看你的学历证明和工作证明的，如果直属上司对你的表现不满意，那试用期没过，你还是得走人。所以你要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
“我都带了。”不知是搬家累惨了还是被这气氛吓到，响河回话的声音弱弱的，任谁听了都觉得底气不足。
“我们这里分外勤和内勤，外勤主要是指客户部、旅游景观规划研究院与文化产业策划中心，内勤就是人事部和财务部，去年八月刚成立了企划部，是专门为自己公司进行品牌策划和推广的，目前暂时由客户总监代为管理和领导，这些事你知道就好。现在我带你去客户总监的办公室。”高助理的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而最后一句话让响河听得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应该去规划院温院长的办公室报到吗，怎么会是客户总监？
响河很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无奈脚步已停在总监办公室的门口。
“进去吧。等你出来了，我再带你去其他部门作自我介绍。”
“额…那个，高助理，我想问，我不是去规划院吗？怎么会来这里？”
“电话里你没听清楚吗？你是被调剂到现任的岗位的，本来公司并不打算聘用你，但看你各方面实力还算不错，顾总又刚好缺个助理，所以才留下你了。”
响河立马就傻了。
“我之前电话里和你说得清清楚楚，又给你发了邮件叫你确认，怎么你都不知道吗？”
什么情况？我没听见，我完全不知道。响河咬着唇，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高助理的衣领，心跳漏了何止一拍。万分懊悔难以言表。
最后是高助理替响河敲响了总监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不大但却很敞亮，门对着落地窗，靠窗的地上放着几盆好看的多肉植物。办公桌就在窗右侧，键盘敲击的声响干脆利落。
“顾总监。”高助理将身子移开一些，响河臃肿的身体正好出现在他的眼前。
如果不是他喊自己名字的话，也许就真的记不起眼前这个人了。
他微笑着望向自己，可是自己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文质彬彬，但不知又是怎样一副虚假作为。
这一刻，响河确定自己的梦破碎了，讽刺的是，这个破碎的梦还要以如此可笑的形式被见证。
响河心里想着，慢慢隐去嘴角的不屑，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他。
“学长，好久不见。嗯……可以这么叫吗？”高助理已经出去，响河坐在他对面。
“你不是以前总喜欢叫我班助吗？你喊‘学长’，我还真不习惯。”
“ 那还是喊‘顾总监’吧。顾总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是被调到你这里的，我本意并不是”
“我知道。”对面的男人斯文地抢过话头，继续说道：“但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我们怎么说都是大学同学，我对你也算知根知底，我相信以你的实力当个总监助理没什么问题。”依旧是彬彬有礼的笑容。
“可是我不想做你的助理。我学的是旅游规划，我想去规划部，希望，希望你能帮我。”响河看着他，眼神却没有半分哀求的意思。
“响河，我实话跟你说吧，我没有面试你，说明这次人事调动不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而且，我听说规划院这次招了一个中山大学旅游管理博士生，规划院几年才外聘一个人才，你心里其实比我更清楚，想要调回去基本不可能。”
响河僵在那里不说话。从进门到现在，她早已把事情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怀真是旅游规划人的梦想，上大学的时候导师就以这家公司激励他们考研，因为能进怀真规划院的人最低都是硕士学历，从来没有例外。即便是研究生，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除了名校学历和专业功底，工作能力更是考核的硬指标。就凭她，一个普通大学的本科文凭，还不知道算不算的上名校的留学经历，加上一些零零散散的工作经验，怎么跟这些211/985出来的精英人才比。况且，怀真规划已经很多年没有招人了，员工结构稳定地好比金字塔，难得去年已经招了一个，怎么可能还会再要？可是，不做总监助理，难道要再找工作吗？还是说再回山阴。来都已经来了，再回去怎么和爸妈交代？最重要的是，如果再回山阴，也许真的无法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为什么偏偏是顾恒呢？当初她有多讨厌他，如今就有多懊悔。
顾恒微仰着头，左手摩挲着下巴的胡渣，背靠着转椅，垂下眼睑端详着她。视线落在她的发际线上，似有若无的微笑像是已经看出她的心思。今后，这个女人对他而言或许会有很大的帮助，以他对她的了解，他确信她是不会赌气不干的。
“我知道了，顾总。”响河最后这样说道，沉重的呼吸里充满着“不情愿”三个字。
“那好。待会我会和高助理说，今天你就和企划部还有客户部的同事先认识一下，至于其他部门，因为在副楼，等到后天开部门碰头会议的时候，再把你介绍给大家。”
这一天的阳光为什么这样猛，好似在暖春里，把响河照得头昏脑涨，四肢乏力。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