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您有口罩吗?请麻烦您戴上口罩。"
我一边打量着他,一边温和地对他说。
他应该有七十多岁,瘦,个子不太高,手上拿着一部老年按键手机,敞开着的皱皱巴巴的、沾了些草籽的黑色外套里面还穿着一件薄棉袄,瘦黑凹陷的脸上,纵横着深深的皱纹,几缕灰白色的乱发从变形的黄色军帽边沿儿处溜了出来。
他好像没听到我的话。
"请您把口罩戴上!特殊时期,--这也是为了您和他人的健康,--您有囗罩吗?"
我提高了嗓门儿,又向他问了一遍。
"有!我有口罩。"
他把手伸进外套里面,在棉衣口袋里摸索着。天气干冷,他的手竟有些不自主地抖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摸出口罩来。那是一只怎样的囗罩啊:原本浅蓝色的口罩,已经沾满灰垢和泥尘,变成了灰色,整个囗罩已经皱得像一只用脏了的胡乱揉捏在一起的袖头,又像一只刚刚脱下脚而缩成一団的夏天薄丝袜⋯⋯
他慢慢戴上了口罩,只露出黑黑的眼眶,双眼更显得深陷。
"师傅,我手机充不上电,请帮我修一下吧。"
我一测试,手机没问题,可能是充电器问题。
"您有充电器吗?我需要检测一下充电器。"
他又把瘦如枯枝的手,伸进裤兜里摸索了好一会儿,掏出了一个充电器。
充电器早已"面目全非",充电器线可能断过几次,他已经自己动手接过几次了,缠满了电胶布:有白色的、红色的。特别那段劣质的红色胶布,粘性不大,垂下很长一大截。
"您的手机没问题,是充电器坏了!"
"不会吧?明明这充电器指示灯还亮着哩!"
他边说,边指着插座上亮着指示灯的充电器。
我给他解释了一会儿。
"买个新充电器多少钱?"
他边问,边习惯性地伸手探进棉衣囗袋里摸索⋯⋯
"不用掏钱,我送您一个!"
"那怎么行?!手机又不是在你这儿买的⋯⋯"
推让了半天,我还是没有收他的钱。
他发自内心地、努力地想向我们说些感谢之类的话,却始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看到沾满灰垢的口罩,上下不停地抖动了一阵子⋯⋯
最终,他双手合十,放在嘴边,对着我们的台席轻轻地点了点头。
⋯⋯
后来,媳妇儿知道了这件事情,她对我说:
"你为什么不再多送他几只口罩呢?唉,他那口罩肯定是回家洗洗,出门时再戴上⋯⋯"
我的眼前,一直浮现着他枯瘦如柴的手,那深陷的双眼,那蓝灰色的口罩⋯⋯
我又去多买了几盒口罩,放在厅内,没戴口罩的人员进厅,随时免费发放。
期待疫情早点儿过去,期待他早点儿把那只皱巴巴的蓝灰色口罩扔进他正在做饭的柴火灶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