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图/千图网
1
倪佳抽抽鼻子,这便放下碗筷拿过钱夹,把里头的几张票子都拿了出来,一五一十地摆在床上。
100的只有一张,其它全是些零零碎碎的票子,花花绿绿一小堆,认真数数却不到200块。倪佳抬起头,泪汪汪看着刘志远:“你那儿还有多少?”
刘志远挠挠头,把两个裤兜翻了个底朝天,这才为难地摇头:“我这个月也就拿了3000出头,这不月初刚交了房租,我还跟别人借了几百呢。”
倪佳哀嚎一声,瘫倒在床上不说话了。
今天是19号,距离下一次工资到来起码还有十几天,这意味着他们必须靠剩下的100多块苦熬,外加可能出现的一切突发状况——好在地铁卡公交卡是提前办好的。
怎么办?
贫穷像一头凶猛的巨兽,几乎把体面尊严都撕碎。倪佳仰望着只简单粉刷过的屋顶,忽然猛地意识到,她不再可能和刘志远岁月静好地相爱。她也终于承认自己眼瞎,千防万防还是着了凤凰男的道。
当然最早时,她也晓得刘志远家庭状况不太好。
毕竟两人是因打工而认识的。
是大二那年的国庆节,倪佳去给某家电做促销,不料却中途崴了脚,走路也成了问题。主管满脸不耐烦,来回踱步想不出万全之策,嘴里还嘀咕着:我就不爱用你们这种女生,问题简直是一个接一个。
倪佳晓得自己影响了工作进度,也有些怯生生的,被疼痛和窘迫逼得眼圈发红。
正在这时,有个男声说:“她跟我是一个学校的,我送她回去吧。”
主管松了一口气,赶忙抽了张百元大钞,便急匆匆地挥挥手打发了他们。
2
那个男生,当然就是刘志远了。
他提议去医院,可倪佳连连摇头,口中只喃喃说着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当然是怕花钱了。
去医院的话,免不了要挂号、拍片、拿药,这一系列下来,100块钱根本是不够的。自己顶着闷热出去做促销,没赚钱也就罢了,总不能还倒贴呀。
刘志远看懂了她的心思,便也不再勉强,只背着她上了公交车,在校门口的药店买了喷雾和药膏。
“应该没伤到骨头。我跟村里的赤脚医生学过一点,我帮你揉一下去去淤?”
“这……”倪佳面带犹豫,可又别无他法,只得一横心点了头。结果是她疼得鬼哭狼嚎冷汗冒了一身,几乎把他的胳膊抓出伤痕来。
然后,他把她背回寝室,又鞍前马后地买了晚饭,临走前还把她的课表拿走了一份:“好人做到底,这几天我接送你上课吧。”
往后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毕竟是20岁左右的年轻男女,动心是很容易的事情。有了大学校园的单纯做屏障,他们都暂时没把爱情之外的东西考虑进去,比如家庭背景和买房买车一类的现实问题。
也确实有过一段好时光的。
倪佳喜欢赖床,刘志远便给她送了三年早餐。
当她安逸自在地嘬着牛奶啃着包子时,心里也难免会浮起些粉红的小泡泡,它们装点了她那贫瘠的青春,也满足了她对爱情的幻想。
于倪佳而言,这种细密而温柔的宠爱,真的太珍贵太诱人了。
想到这些,倪佳心里的怒气似乎又消了一大半。
她坐起身吃面,边吃边说:“等下咱们去超市,买些方便面和馒头,能吃饱就行,熬过这十多天就好了。”
刘志远一怔,鼻头忽然也发酸了。
他应了一声,也捧起大碗,整张脸都了埋进去,好把自己的狼狈酸楚都藏起来。
“风雨过后是彩虹,加油!”
这句话是说给刘志远听的,也是倪佳说给自己听的。
3
超市的特价馒头便宜,10块钱可以买一大袋,倪佳选了3袋,又买了些2块5一包的榨菜,这才施施然把购物车往面条区推。
其实根本用不着这么大的购物车。
装的不过是些馒头咸菜,哪怕再丢进去些散装的方便面饼,它也还是空荡荡的,贫穷赤裸裸地表现在他们买下的每一件商品中,遮都遮不住。
路过化妆品区时,倪佳的脚步忽然放缓了些。
她有意无意地瞟了眼正在搞活动的面膜,嘴唇似乎轻轻动了动,但最后却调转方向,推着购物车毅然走向了收银台。
刘志远看得心如刀割,只恨自己能力低微,没办法给心上人像样的生活。
也不是不矛盾的。
有心要奋力一搏,尽快给女友一个家,可飙升的房价总令人望而生畏,工资的增长速度根本赶不上房价的涨幅;而另一方面,他也没办法推开自己的原生家庭,不可能像一棵树或一棵植物,完完全全地从那片贫瘠的土地抽离开来。
这几乎是他的宿命。
他做梦也忘不了自己出生的小山村,即使闭着双眼,也会为囊中羞涩沮丧。
本来是完全不敢奢望爱情的,可它却出人意料姗姗而来,他抵抗不住荷尔蒙的飙飞,便也欣然接受了这份甜蜜。
但他没告诉任何人,接受倪佳的原因,是因为她也出身低微,与自己算是半斤八两。
若换做大城市里的独生女,他刘志远是万万不敢接受的。
古话不都说了吗?齐大非偶,只有在同样局促的姑娘面前,他才可能以“男人”的姿态稳稳地站立着。
而相似的背景,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婚后的摩擦与矛盾,拿专业术语来说,这叫门当户对。
但他不知道的是,即便如此,倪佳的妈妈也不肯轻易把女儿嫁给他。
眼下,倪佳正边啃馒头边接电话,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妈妈的声音又高又急,每个字都重重锤着她的耳膜:
“下个周末你给我回来,你小姨给你物色了个拆迁户!比你那个死鬼男朋友可强多了!嫁了他,你弟弟的婚房也不用愁了……”
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