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过去了，还是熟悉的味道

今日整理电脑，发现写于十几年前的一篇文章。在当时来说，也算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么十几年过去了，文中所提到的那些问题，有的已经改进了很多，有的仍然存在。旧话重提，并赋予其新的时代背景，虽是嚼过的馍，也并非完全没有味道。

从军人的性压抑说开去

其实不独军人，是人都有性欲。我所旨也并非意在说军人的性欲强或者弱，而是说其被压抑的程度以及因此产生的影响。

青壮年男子的绝对集中，工作性质和位置所在，教条和不近人情的条条框框，使得军人正常的心理生理需要长期被压抑和扭曲，这就是目前解放军此方面的真实状况。这些年，年轻官兵进出不健康场所的多了，两地分居离婚的多了，有钱有权的领导干部包养情妇的多了。除了教育和管理的问题，性的压抑也是一个方面。

那活儿硬起来，总是要想办法降伏下去。任你道理再硬，规矩再硬，它不服软。如今连性服务大军都知道军人的尴尬，在每个城市社情最复杂的火车站，只要是你穿着军装经过，总有女人搭讪，即使是丑的不忍卒视的也信心十足，那意思无非是“来吧，知道你们兵哥哥饥渴”。这也有点太糟蹋我们军人了。

目前军队的一些制度不是首先从满足人的合理欲望促进身心发展出发，而是想方设法地控制和打击。比如“三六制度”，是说基层已婚军官每周三、六可以回家夫妻团聚。实际上也就是定时擦枪灭火的意思。不合理就在于人的那方面不是水龙头，想要时拧开就行了，万一辛苦憋到三、六，老婆又有情况，亲戚挡驾怎么办？

比如“不准士官家属在驻地居住”，说是不好管理。现在士官队伍越来越大，在驻地找对象的越来越多，就是那些在老家农村结婚的，人家自费在驻地租房夫妻团聚有什么不好？身体舒坦了，精神就好了，工作也就踏实了。有个人在身边管着，还替领导省心呢！难道非得把弟兄们憋得跟笼子里的狼似的，把本来就不多的工资上交到三陪小姐那里吗？

但是就有人搬出大道理，说是部队就要求整齐划一，就要求令行禁止，如果让官兵们都去想那事了，哪有心思和精力打仗？如果让结婚的人都回家了，连队正常的在位率怎么保持？会严重影响战斗力的。先别扣大帽子，纪律是纪律，人欲是人欲，虽然军人的人欲理所当然应受到军队特殊条件限制，但其基本的做人的要求还是应该适当满足的。

那些叫唤什么在位率战斗力的，不是领导就是机关吧？别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们应主张：该紧张时紧张，该放松时放松，让基层每天回家几个疲劳憋屈的，第二天回来几个精神焕发的，对战斗力只有好处。有张有弛，无论是个人还是集体才有活力。有不少成年老兵因为与老婆两地分居，前列腺方面都有毛病。所以有条件的，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就睁只眼闭只眼吧！我当基层主官时就对下面人说：只要你说是回家跟老婆亲热的，没什么特殊情况我都放人，也甭跟我编别的瞎话，我不信，也不批！

一直以来，军队都是为了政治需要而存在的，一直以来，军队也都是强调奉献大于需求的。但政治就注定是一副冷冰冰的吗？奉献就是扼杀人的正常的需求吗？以人为本，和谐社会，我们几十年一成不变的某些制度不是也改变一下？

由此说开去，目前的问题压制人欲是小，压制个性才是更严重的。军人是不是应该拥有个性？我觉得应该有。个性是想象力创造力的一母双胎，凡历史上的雄才大将，诸如巴顿、彭德怀，无不具有丰富个性。军事指挥是一门艺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非凡的创造力，而这些，恐怕不是现在这个体制下培养出来的整齐划一老实听话的军官们所能拥有的。当然，军人的个性还表现为集体的共性，诸如尚武，勇敢，顽强等等，但“历史总是由少数人改变”，关键时刻能够力拔九鼎力挽狂澜的，更需要英雄主义的个性张扬。

这种对个性的打压，首先表现为思想的严格控制。长期以来，这种思想工作是先入为主的，即标准答案式的，不容置疑的，主要不是教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而是教你必须要这样做，至于你消化了没有，甚至反胃了没有，那是不管的。有了不同意见，不能说，不能发表，不能扩大，以保持稳定统一，永远是铁板一块。这种思想工作很大程度上不是为了启发大家，而是为了规范大家的思想。思想整齐划一了，其实也就是都没有了思想。

其次是干部的选拔任用，杀个性于无形。九十年代以来的我军干部任用机制，只培养出来两种人：一种是善于投机左右逢迎的小人，一种是惟命是从殊无见地的庸人。也有个性张扬做了大官的，但或者是军事干部出于工作的需要，或者是有后台有背景的。至于有思想有个性的，不是没有，在这种“少数人选，选少数人”的机制下，在这种“选干部就是讲政治，一定要选老实听话的”的指导原则下，任何思想的火花，激烈然而睿智的个性，都会被一层层的官僚势力淹没。现在的团以上领导干部，有几个是敢讲真话的？有几个是有思想的？又有几个是能打仗的？几乎全是一副面孔，说一样的话，办一样的事，犯一样的错。这个问题，现在还看不出来，因为高层还有一些饱经风浪胸怀大志的将领在，再过上十年二十年，我军将几无可以帅兵破敌之将。但愿这只是危言耸听。

男人去了势，雄性的威严就不在了；而军人没了思想没了个性，也就跟去了势差不多了。所以今天谈的，远非性压抑那么简单。

现在回头再看，实事求是地说，这篇文章存在很多偏激的成分，而且站位也不高。十几年过去了，已经更能理解关于军人的使命与权益、纪律与自由、人性与身份的关系。同时也很遗憾，丢失了不少年轻时曾经的正义与血性、忧愤与不平。我还是我，我也不再是我。

就这篇旧文中提到的现象，多数获得了不少改进。比如不许士官在驻地搞对象和成家的问题，早已得到了人性化的解决。对于基层干部的管理，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简单生硬。穿军装也不再允许因私外出了，社会丑恶现象得到很大遏制，部队风气有了良好转变，文化生活进一步丰富提高，官兵关系以及上下级关系进一步融洽密切。

也出现了一些新情况新问题。比如受社会影响，在原有的同志关系之外也多了一些“同志”关系，信息发达之后男女不正常交往的手段更加多样和隐蔽，越来越多的上对下的“性骚扰”问题渐渐浮出水面。不过现在再看这些问题，就会淡然许多，也豁达许多，知道这些问题都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必然会发生的问题，但性质都是前进中的问题、发展中的问题，是大局与末节的关系。只要我们认真对待，正确处理，这些问题都不成其为问题。

还有一些问题是根深蒂固的，十几年过去了都改变不大。比如思想政治教育缺乏针对性有效性的问题，基层管理简单粗暴重“堵”轻“疏”的问题，过于强调“统一”“服从”而忽视官兵个性发展的问题，特别是选人用人机制仍然没有摆脱旧有意识和习惯的桎梏，在发挥其“选”和“拔”的正向作用方面仍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最感到遗憾的，是我一语成谶，目前我军确实在打仗方面“几无可以帅兵破敌之将”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旧话重提就决非没有意义，相反甚至有更大意义。否则，再过个十几年依旧没有改变，我们恐怕都无法面对未来的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