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无是街把角有家食肆建成已半年有余，却迟迟没开张，只有烫金的匾额和开张日期一并高挂着。窗户上是大红的好绵纸，糊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让旁人瞧不出此处到底是什么所在。于是十里八乡中那饥的饱的无不想来瞧瞧西洋景儿。离剪彩还有三日，食肆门前便长长地排起来，远望上去倒是如龙似蛇。
正日子是个顶好的天。门前只见黑压压的一片，铁板相似。别说县太爷公子的轿子，便是六十斤的铁锥都挤不进尖。待到午时三刻，红花一剪，串鞭双响，食肆的窗户齐齐地开了，倒好像是新媳妇挑了红盖头，一众人都叫起好来。店中确是窗明几净，雕梁画栋，八仙桌不说是紫檀也是黄花梨的，连盖碗儿都是蛋壳瓷的。
众人心中大喜，抬腿便要进。小二却早早扭了半步别在了门前，垂手赔笑道：“诸位爷，咱这儿是西式的买卖、中式的吃食，先付钱后进门，台子上的随您可心吃。”说罢回身一指，水牌上用正楷工工整整地写着价格。
众人心想，客随主便，吃得顺口便罢了，于是纷纷把钱交了。
说书人一张嘴讲不了两段事，您且听我单讲一人之事，他人的大抵相同。
单说有一为客人名唤秦槐，是位落第的书生。秦生也是攒了一月有余的辛苦钱，今日慕名而来。他递了钱，快步迈到台前，伸手抓起一个碗要盛菜。忽有一跑堂的呲溜一下挤到了跟前，递过一个单子，赔笑道：“这位爷，吃的随便吃，我们这儿盘碗是要钱的。”
秦生既惊诧又好笑。“哪里听说盘碗还要单加钱的道理？”
那小二倒好像唱川剧似地变了脸。“您要不愿花这点钱，对不住，麻烦您回家拿个碗来。”
秦生有心和他理论一番，转念一想。哎，也罢。进门一交了一次钱，怕是二次进门还要再交一次。不消和这泼才斗气，几个钱给他便是。
秦生交了钱，端了碗挑了张靠窗的桌子。放下碗刚准备坐下，又有一个眼明手快的小伙计蹿到身前一鞠躬。
“这位爷，窗边的桌子要另加钱。”
秦生嗔怪道：“这是为何？”
小伙计搓了搓手，笑出了抬头纹。“您看此处风景多好！若是和里面的桌子收一个价钱，怕是有失公道不是？”
秦生冷笑道：“此处不加钱，里面的桌子少收几个钱不也能显得公道？”
小伙子听罢赶紧扮了个苦脸。“本店良心生意，本就是亏本经营，降不得价了。”
秦生本就是个心善的人，最见不得他人难过。可是将手伸到袖筒里一摸，只得把头低下了。“吃饭而已，观景何用？我去寻张靠里的桌子便是。”
秦生挑了张最靠里的桌子，左右看了一圈都没有跑堂的，才沉下了口气放下了碗。可屁股刚一着椅子，不知从何处又钻出一位“土地爷”。“这位爷，椅子要另...”
秦生不等他说完，批头甩下一句：“我站着吃！”说罢便端着碗站起来了。
那人竟正对着自己坐下不走了。
菜肴的味道虽真是不错，此刻却好似咽药。秦生边往下吞边在心里念叨：下次再也不来受这窝囊气！
看官且听，进食时最忌动气，何况这可怜人已饿了一月有余。约莫有半顿饭的功夫，秦生忽听得一口气堵在腹中叽里咕噜直响，一下拧痛难忍，便急急地奔了店后的厕所。一掀门帘，正撞上一人正笑嘻嘻地盯着自己说道：“这位爷，上厕所要另...”
当日，一路人正从这里过，见有许多客人出来时面有愠色，口中念念有词，便暗自揣度道：不用多想，这家的饭食必不好吃。于是逢人就讲：“我虽没有去那店中吃过，但那家店的饭食必然不佳，你可不要去。”
旬日，此人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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