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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再相遇
世间秩序有然,阴间、仙界与人间三界共存。阴间收魂,又管投胎,有阎罗王掌管阴间大小事务。新阎罗掌事不久发现,阴间魂投胎之后化人,记忆犹存,将阴间所遇之事说得天花乱坠,使得阴间毫无神秘可言。阎罗王担心以后阴间再无存在的必要,开始寻找那可化魂之记忆之人。
是日,听得黑白无常说道:“在忘川河边有一清幽之处名为孟婆庄,住有妇人,有忘忧汤,饮后可解世间恩怨情仇,无羁绊与悲苦,也可忘前尘往事。有众多听说之人哪怕翻山越岭也要去之求得一汤,只是饮到忘忧汤之人,自此也会从此杳无音信,无人知其中缘由。”
阎王冷眼道:“我去瞧瞧。”再无他话,不与黑白无常,阎王孤身前往忘川河畔。
行至忘川河畔,河面平静,一望无垠。水清澈得不见任何活物,阎王叹道:“果然是水至清则无鱼!”
再前行几步,便见一座小院。小院清幽分两片——左边月季花迎日盛开,前夜的雨滴,还留在花瓣上,更衬得花娇艳欲滴。这样的月季花,似乎在迎接贵客。而另一边的绿草却是似遇风霜,枯萎若凋,毫无生机。
“为何同园却异景?”疑惑间,只听得院内传来声音,声音空灵,似有似无:“何人进院?”
他抬眼,只见一名女子迎面走来,脸若娇花,发若墨染,青衫婉裙地上滑。
“在下阎罗——”阎罗王犹豫片刻,藏下“王”字和心中震惊,躬身继续说道:“见过孟姑娘。”
他不曾想,这黑白无常嘴中的孟婆竟是位妙龄女子。
“寒舍不接贵人,明若,送客!”女子瞬间低首藏桃红,转身进屋,眼中已然氤氲。阎罗欲再言,只见一女子,约莫豆蔻年华,从园中飞奔而出,挡住他的视线之处,将其强行推出。她纤纤玉指将门关,缓缓人声如铃铛:“你快走吧,我家主人不想见你!”
阎罗王有些震惊,堂堂阎罗王向来是他拒绝他人的,今日竟然被他人拒之门外,拒得如此干脆,拒得他无言反驳。
而这边,明若进屋,疑惑问道:“孟姐姐,你不是一直在等他吗?”
“我没有准备好。”伊人娇羞一低头。
二 初掌权
她是风,喜欢肆意吹。
他是阎罗王,管理阴曹地府,然其实不过数人而已。但因初掌权,各项事务无规矩,又恐无方寸,以致四方大乱。阎罗王便以怒脸以示天下,其手下,皆俱之。人间老少,一提阎罗王皆不敢多言,也有专门建立寺庙供奉,以避邪恶。更有甚者,直接将其画像挂于门板之上,来镇邪祟,驱妖魔。
“阎罗王应为人间判正义。可是你不分善恶,好人短命,恶人长命,你枉为阎罗!”已进入审判殿的二十来岁的小伙,对着眼前的面目可恶的阎罗厉声呵斥。
“黑白无常,此人阳寿已尽,带入轮回道!”阎罗无惧,不多说一眼,不多看一眼,冷言冷语下命令。
“人间都说你不近女色,可是我却觉得你是好色之徒,人间女子多少红颜苦薄命,想必是被你拖入阴曹地府自行享乐去了吧?”又另一男子苦于妻子年少时山中摘药踩空而亡,心中苦闷,在人间咒骂阎罗王。
面对来阴间的鬼魂,即使是骂得再难听,阎罗王仍然是不多言一语,不为自己辩护一言,该怎么判还是怎么判。
常年在阴曹地府呆着的阎罗王,偶尔也会行至人间,看看人间疾苦喜乐。可能是因为前世记忆未曾散尽,在阴曹地府间经历的这些遭遇又似乎只有接受,没有其它选择可言,人间的抱怨日渐多起来,属于阴曹地府和他的正义,也慢慢被淡化,慢慢地人们得出结论:阴曹地府不过是收人阴魂之地,冷眼看世间万物,毫无正义可言,不过尔尔。
起初于阴间管理,世间万物皆有命数,但下世为人为牲,由此生所为而定,今生之事,如何为人,阎罗不予干扰,下世造化又如何,也由自我而定,如此也算顺应天道。此生所遇之事,涉事之人之广,福祸所至,大部分皆由自我面对而得结果。只是世人不明所以,而常敌对。
明面上,阎罗王并无在意,而在无所事事孤身一人时,仍忍不住低落消沉。他想做的,不过是阴间的正义之王,而似乎听到的皆为相反之语。
泰山之巅,阎罗王长叹:“生而亡,亡而生,生生世世,在轮回!”
风呼呼吹,吹在脸颊上,似暖气,吸之,沁入肺腑,顿觉欢畅。抚额间,皱眉展而舒。风间似有人,轻语:“尽其职谋其事,不愧于心!”
刚想夸赞“真是好风”,话到嘴边,风突然变大,站山顶的阎罗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头上发髻也被吹乱。自那一天之后,风便一直跟着阎罗,不管他行至何处,风都跟着,不言不语,只跟着。他面目狰狞对堂下魂,风便定而不动守之。当他独处之时,风便肆意吹之,似在舞蹈,他笑而不语。
直到有一天,突然间风不见了,而阎罗王在闲暇时也不再笑。
三 入阎罗殿
是日,两名女子出现在阴阳交界之处。一人锦绣绫罗纱裙,腰间玉佩锒铛声。她轻声对旁边女子说:“叫吧!”而后,微微一笑。只听女子张嘴便高声叫着:“死阎罗王,我家主子想见你!”
声音横穿阎罗殿,直击阎罗王耳中——是前几日熟悉的声音。黑白无常听到叫声面面相觑,暗想:不知何人,竟敢如此猖狂。二人走在阎罗王面前,见到两位姑娘,也无怜香惜玉之心,怒斥:“何人敢至此如此喧哗!”
明若见前方两人气势汹汹,不敢惹,赶忙躲到另一女子身后。女子——孟婆婆并不惧怕,轻启朱唇:“我——”,抬眼瞧见阎罗王,那不怒而威的脸,在她的心里却如此俊俏,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窝霞光荡漾。这一次,她准备好了。女子继续说道:“我来见你!”
阎罗王望着言笑晏晏的女子,有些莫名的熟悉感。那种就在耳畔,就在身边的轻盈感,和曾经与风在一起的感觉一样。他毕恭毕敬:“孟姑娘——,在下有一事好奇,那日我并未自报家门,姑娘何以知道在下便是阎罗王?”
泰山之巅,多年陪伴,你的一呼一吸早印于心,又何须所谓的自报家门。她眼中是深情,却不回答阎罗王的问题,只是说:“我以后就给你干活了,送去投胎的魂,先过忘川河,奈何桥边见孟婆,一碗清汤忘过往。我干活之地,只在忘川河畔的孟婆庄。”
说完,也不等阎罗王的同意或是不同意,笑而转身离去,留下清脆爽朗的笑声和看着眼前女子发呆的阎罗王。
“殿上,我们去看看!”黑白无常觉得此二人行事荒唐可笑,想要去收拾收拾。
“不用,由着她们吧!以后凡是送去投胎的人,皆按他们说的办。”阎罗王想着,或许她就是风。当年如影随形的风,已幻化成半人半仙,所以她可入人间,可在地狱。还有她的那颗心,只属于他,不管他于何处,她愿追随到底。
黑白无常,黑白脸相对,不知为何从来都是冷若冰霜的阎罗王,今日却一改常态,有了笑容。更让人疑惑的是,从不近女色的他,今日竟然任由两个女子胡闹而不恼。
四 人间记忆
颜莫原是阎罗王的继承人,放置人间历练,是言品人间疾苦,后方能断世间公义。人间遇见孟家女风,与其双双把家回。不料一日,颜莫突得知自己入人间之前的记忆,不想与孟家女分离,只想与其度过一生,便想尽办法能留人间伴风。
他是阎罗王的继承者,岂容他有情爱,更何况因为情爱而推掉自己本该肩负的责任。颜莫最后被生生拽回阎罗殿,永世封存人间记忆,不沾情爱,不染红尘,冷脸对世间。
某日,风死入阎罗殿,正值新旧阎罗交替之日。旧阎罗恐颜莫旧情复燃,在那日告知他,他将给最后一个人判刑,判完便退位。已成阎罗的颜莫彼时的他,并不知前任阎罗说的最后一人是谁,又加之他心中空荡,这日并无心处理事务,并未言它,离开阎罗殿去往他处。
风不是娇弱女,打娘胎中生下来便是便未按照父母想要的温婉贤淑的方向长大,越长心也越野,有着飒爽的身姿,也有正义凛然之声。她路见不平,敢拔刀相助,只是每次都气势不足,反而被欺负。碰到柔弱无助之人,也伸出救扶之手,把自己身上仅有的银子给人家,甚至连自己的马车都给换掉,自己就走路回去。而自从遇见了颜莫,她才稍稍将自己身上的婉约气质释放,与其成婚,日日欢喜。怎料,幸福来得突然,去得也容易。颜莫突然间不辞而别,似乎人间蒸发,她寻遍世间,倾其一生,也未曾寻得他的一丝丝痕迹。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眼中一行清泪氤氲着的依旧是那曾经一起的画面。
风有怨过,但不悔。她缓缓行至阎罗殿,那阴冷黑暗的氛围并未让她觉得有一丝的恐惧,她问:“敢问阎罗,可曾遇到清仓山下姓颜,名莫!”此时的阎罗,心知肚明,只言:“既已见过世间人,入了阎罗殿,便忘却世间事吧,拂手挥袖方可入清明。”
言毕,无他话。伸手拔刑签,一砸跌地,黑字入眼:“人间化风。”黑白无常惊讶,此前从未有过此种判罚,该如何是好?二人不敢言语,只是上前打算押解眼前人,只见眼前女子后退,大声言道:“青丝犹记曾经人,世间万年等缘人。”她消散化风,声音在殿中回荡,散入他的耳中。
彼时,阎罗成颜莫,人间的风花雪月,欢声笑语,进入脑海。他寻声而去,彼时殿中已经空无一人,怅然若失。黑白无常进殿,只言:“她已化风,不知所踪。”
阎罗殿内是阵阵威严不容侵犯。而在殿外,风已成风,脉脉深情已无可付之地。但也是因为化成风,她知道了,当年颜莫为何会无故离开,也知道了为何苦苦追寻却一直不曾寻得他的踪迹。
五 成孟婆
自见过孟姑娘那日后,所有被阎罗审判后的阴间魂,皆先由黑白无常从阎罗殿送出,沿忘川河岸走,所见之景皆是美景。遇到孟婆庄而逗留,明若迎客进庄,玉环叮当响,先是美人入眼,后是清汤于手再入喉,甘冽香甜,如琼浆玉液,恍惚间眼前美人变白骨骷髅,盛世美景顷刻间崩塌破碎,随后一声“啊”,这一世悲苦欢喜、贫穷富贵,从此如风,烟消云散,新的一生又开始了。
再后来,那所谓的“忘忧汤”的传言,便成了死去的人只要进了阎王殿,不管曾经犯事与否,好人与否,皆过奈何桥,喝孟婆汤,而后再投胎。“忘忧汤”变孟婆汤,孟姑娘成孟婆婆。只是世人不知的是,过奈何桥是真,喝孟婆汤也是真,然这孟婆之汤,每日只给数十人,数十人之后喝的不过一碗清水而已。这喝了孟婆汤,而后投胎,忘记前尘往事,开始新的一生。而这喝清汤之人,投胎之后总会梦到前尘往事,不得化解。
阎罗殿中人都知孟婆庄送汤之人,姓孟,却无人知她真名。“孟婆”身边跟着的姑娘明若,总说:“她不是孟姑娘,她是风姑娘!”她便是风,如风般,总带着一股的神秘。她有时冰冷如霜,有时有温暖如春。
阎罗王审判时,她送孟婆汤时,不懈怠,不马虎,无言语,无表情。她对黑白无常是公事公办惜字如金。黑白无常,抬眼望她时,也总忍不住想为何如此妙人,却总是冷冷示人。
而当她在空闲的时候,总是肆意而为。她不顾众人的面,拉阎罗王的手,而阎罗王不言片语,惊掉黑白无常的下巴。闲暇时,她也带他在后院种花草,她趁他不备给他泼水,害得他变成落汤鸡,被黑白无常笑话。他还拿着人间难吃的小果子,吃得他上吐下泻。甚至是,她想见他时,不管通报与否,直接入他房内。她也在他苦闷的时候,拉他坐到屋顶,看阴晴圆缺。阎罗王,总是被各种戏弄,也被各种温暖,他任由她的肆意。
这样的风,只有阎罗全盘接受和喜爱。只因那日第一眼,她便认出来他来,而那一眼,也让他藏在心底的喜欢汹涌喷出。
有一日夜中,房顶看夜景,风对阎罗王说:“其实我就是风!”
阎罗王面对风,眼中柔情,道:“我早已知晓!”不知何时,阎罗王早已对人间之事了然于心,只是他从不曾提起,只是他却任由她肆意。
那一刻,四目相对,周边的空气都透着丝丝的清甜,分别时的苦,相见时的欢,交织在一起。
六 永相随
本是痴情人,奈何桥上等。本想奈何桥边过余生,不恋世间万物,不念过往红尘,怎料得见曾丢失之人。吾可冷眼看阴间魂,却不愿眼中清明不看你。
风本娇容不示人,皆因重遇心中人。阎王殿内的冰冷,不及阎王殿外的欢乐。黑白无常的嘴,是上了锁的。明若的嘴,是只认风的,所以世间关于阎罗殿的故事总是——阎罗和孟婆,一个取阳间人性命,一个化阴间魂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