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心河畔的不万能青年————专访“万能青年旅店”乐队

民心河畔的不万能青年————专访“万能青年旅店”乐队

陈郁



“砰”

啤酒瓶子在桌子上一墩,盖子被打开的同时,泡沫也迫不及待地奔涌而出。

他从出神中一激灵的探过身,抓起酒瓶仰脖连喝几口,看着手上粘着的粘腻的泡沫,下意识的往远处张望,那条环城的河面上没有涟漪或者水鸟,有的只是这样的泡沫和垃圾。

天突然暗了下来,象被泼了墨的黄裱纸,这条街上的小饭馆和烧烤摊子排放出的热气和烟气蒸腾着,被路灯和远处的霓虹渲染,给这张纸皴染上别的色彩。

他在裤子上擦了擦手,看着街上快步走过的行人,喃喃自语。

“要下雨了吗?”

“那就下吧。”

闷热加剧,让人仿佛是生活在水底,呼吸都出现了障碍,还要担心这强大的压强会不会挤瘪潜水艇一样的房子。

她站在灶前,透过厨房的窗看着对面的楼上那些分布规律的窗户,有的荧光熠熠、有的亮如白昼,厨房里有人忙碌,卧室里有人逍遥,他们都生活在电视的不同频道和广播的不同波段里。

锅里的粥正在翻花,咕咚咕咚的热气顶着锅盖和锅沿碰撞着。

她掀开了锅盖,倒进半碗凉水,熄灭了这小小的热情。

一切又寂静下来,只剩下抽油烟机还在单调的嗡嘤着。

闷热烦躁中,夜幕终于被拉开了一个口子,零星的雨点在树叶和汽车顶上噼啪着。

一个滚雷炸响,闪电在这阴霾的幕布上划下不规则的图形,短暂的白亮之后,天地间又昏暗了下来,雨瓢泼下来。

他背着书包,眼角带着瘀青,头发被雨水冲刷成几绺紧贴在额前,象被淋湿了羽毛的麻雀一样在积水的马路上蹦跳、奔跑着,躲过水坑和翻倒的自行车。

雨没有停息的迹象,他找了一个屋檐躲了进去,抹去脸上的雨水,身后是被雨点冲刷了灰尘而斑驳的玻璃窗。

“砰”

他又打开一瓶啤酒,看了一眼窗外,还是一片黑暗,只是多了一个背着书包的瘦小背影。

“下吧!”


这当然不是小说,以上的场景在我听这首歌——《杀死那个石家庄人》——的时候不止一次在我眼前闪现,直到清晰成这个样子。

不要通过这首作品的名字,就把演奏和演唱的这几个联想成那群浪漫低调的英国病人,虽然他们也同样浪漫低调,这只是在讲述一个热情和自尊被蚕食过程的故事。

所以民心河也是幸福河,石家庄也是烟台市,黑暗的心和挣扎的生活在不同的城市和村庄里继续着。

优秀的作品呈现出来的情感永远都是冰山一角,其余的需要你自己去发掘和感受。

对于“万能青年旅店”这样一支在编曲上有野心、在旋律上有建树、在歌词上有深意,在技术上有水平的乐队也就没有必要去分析他们的和弦套路,风格走向和歌词的中心思想了。

所以这次我改变了语气和语法。

2007年才开始被关注的“万能青年旅店”,其实组建已久。

词作者兼贝司手姬赓代表乐队接受了采访。




一、揪心的玩笑和漫长的白日梦

大家好,先介绍一下乐队目前的成员吧!

现在核心成员4个,吉他、主唱:董二千;贝司:我;鼓:杨友耕;小号:史立。多数时候是我们4个,以排练之名,行混日子之实。

有时候吹笛子的王朗,吹口琴的张晓松和大提琴张楠会过来一起玩玩。大馒头回美国后,脑子不大正常,不知道他的具体打算。

“万能青年旅店”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确定的?有什么含义或者出处?

2003年确定的,就是字面意思,没啥特殊,我随便起的。

那么“The Nico”是哪一年组建的呢?

1996年,好像也是4月。说组建有点正式,实际就是几个小屁孩凑在一起胡闹.最初是我,二千,鼓手张培栋三人。

收录在《非常次序》合辑里的“巢穴在望”是唯一一首公开发表的作品吗?

算是吧,97年的时侯,朱晋辉在《通俗歌曲》做执行编辑,他说有个合辑你们掺合一下吧,我们就用一个星期写完了一个动机,那个不是当时最好的,那时候想把好的先留一下,结果后来都给扔了。

晓朱把我们带到北京,去一个琴行借了把贝司,在一个录音棚里录了两天,完事刨去开销,每人分了200块钱,那是我们第一次用自己的音乐换到银子,第二次大概就是07年在M.A.O啦。

乐队的名字来自“Blind Melon”乐队,受他们影响很深吧?除此,音乐上还受到了哪些影响?

确实,中“盲瓜”的毒很深,对他们那种丰富性的迷恋,和自身技术水平低下导致了后来作品的难产。其实晚点听到“盲瓜”就好了,grunge那股劲还能在身上多保留几年。这事都怪炸子马,是他在地摊上给我挑了张《Soup》。那时候放学回家的路上就能买到口带口盘。

除此之外还有根源摇滚和民谣吧。

一度以为SO ROCK!会出版The Nico的专辑,但后来这个计划搁浅了?亚千还得过抑郁症吧?

有段时间经常以这个为借口去晓朱家蹭饭,可惜歌一直没出来,这事最终不了了之。现在我也无法想象,如果那时候憋出一张的话会是什么样子,也许乐队的走向会跟现在大不相同。

亚千的抑郁跟这个关系倒不大,主要源于他对音乐的贪得无厌和对生活的漠不关心。


二、不万能的喜剧

后来乐队算是解散了吗?

乐队经常解散,没事就开会商量这个。但一直没散,就这么半死不活得拖着。

创作《不万能的喜剧》,是不是代表着乐队的新生?

事实是,这个歌弄完后当时的鼓手荀亮和吉他手崔旭东就相继离开,剩下我跟亚千,一个队长一个副队长,小眼瞪小眼。

直到06年我们把《秦皇岛》和《揪心的玩笑和漫长的白日梦》写完,才重新开始找乐手排练。

从“万能青年旅店”组建至今,还是只有亚千和你是原始而且固定的成员吧,进进出出的乐手不少吧,还有国际友人,呵呵。

就我俩没变。

进出的乐手太多了,大提琴有过4个,鼓手5个,吉他3个.有的算正式加入,有的就是随便玩玩,来去自由。他们当中多数人现在还在从事着与音乐有关的事情,这真难得。

《不万能的喜剧》已经是你们的代表作了,当时创作的时候是怎样一种心态?和你们当时的生活境遇有关系吗?

曲子是亚千最抑郁的时候写的,他那时写的曲子都很单纯,很好听。歌词是2003年出来的,是当时生活境遇的浓缩。

后来又做了不插电的版本?哪一版更令你们满意?

不插的吧,现在在这个基础上又有了新电的,应该不会再有大的改动了。

《废人们都在忙什么》算一个乐队的小结吗?

本打算小结一下的,录了3首歌和一个演奏曲,后来发现问题很多,就把这个计划废了。除了《不万能的喜剧》,其他的都没有完成,这个EP也没出。

从最初的三人到现在相当庞大的乐队编制,是不是也暗合了音乐风格和心态的一个转变?

编制大小全在运气,有朋友愿意一起玩,编制就大点,没人搭理我们,就自己玩。

歌词中反复出现了一个词,就是“黑暗的心”,这说明了什么?

我每次喝多了都能看到它,这是否说明时常醉一下很有必要?

生活中你们是怎样一种状态,或者说是什么样的生活方式?

我和史立在上班,不算太忙,二千和小耕专门搞音乐。每周排练一两次,生活比较懒散。


三、民心河消夏晚会

你们好像演出并不频繁?

我们演出很少,排练情况一直不理想,在石家庄也没有合适的场所,夏天有时在路边或者民心河边喝酒唱歌,就像80年代的路边吉他队。等作品成熟了会争取多演。

去年的两场演出—M.A.O Live House和摩登天空音乐节—一直被大家称道,这两场演出你们满意吗?

不太满意,距离自己的要求还差很远。我们一直是录音室乐队,现场经验很欠缺,这是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

对旋律偏爱吗?

有点过于偏爱,以致忽视了很多同样重要的东西。

每次演出,编曲都会做相应的调整吗?这个调整是因为成员的更迭还是其他?

这种调整多半是因为喜新厌旧,每次都改,所以一直进展缓慢,现场也凌乱不堪。现在意识到这样怕是有点问题,所以大的框架在慢慢固定,也会留点空白现场发挥。

我下了在M.A.OLive House的现场录音,有比较明显的前进摇滚的倾向,但你们还在“疆进酒”即兴过,能介绍下当时的情形?

那天我们先在后海唱歌,喝了2瓶国产白兰地,到疆进酒的时候早就喝多了,大约是胡闹了一通。很骚瑞。

1998年被看作中国地下音乐的发轫,作为亲历者,你们怎么看中国地下音乐的发展?

虽然我不大信任“运动”,但对当年的“地下怒潮”还是很怀念。那种粗糙,决绝的传统似乎后继者寥寥,这个很可惜。

目前有你们喜欢的乐队或者音乐人吗?

小河,吴吞。


四、杀死那个石家庄人

听《杀死那个石家庄人》的时候,有一种恍惚感,一边是超现实主义的画面感,另一边又很真实的感同身受的不寒而栗。

这歌是写一家三口,日常生活的悲剧。冷漠的父亲,绝望的母亲,尚未被驯服的儿子。这样的家庭在我生活的家属院就有很多。这不是一个正常的成长过程,是对热情和自尊的蚕食。

你们作品中出现过的“石家庄”、“秦皇岛”、“民心河”、“华北平原”,“河北师大附中”这些地缘名词,是无意的引用还是有意的强调什么?

这些是我们生活的中心和边界,没法不去唱它们,我也想写写阿姆斯特丹啥的,多洋气,可惜咱没去过呀。

怎么看待你们生活得这个城市,据说正在酝酿更换“石家庄”这个名字?

生活节奏很慢,但并不放松。据说经常闻华药的怪味能预防感冒和慢性咽炎。这也算石家庄的一项福利吧。

改名那事听说了,好像又被哪个傻逼给代表了,防不胜防啊。

会考虑去北京发展吗?

暂时没这打算,北京太大啦,生活有趣但很辛苦,没事去吃喝玩乐一下就很好。

今年还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和打算吗?

计划不少,先不乱说了,都快成鸽子王了。

好了,谢谢接受采访,最后说点什么做结束语吧!

希望所有读者平安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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