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去世了,已经去世很久,回到家,爸妈才告诉我。
我提出去看一下,磨了很久,妈才勉强答应。
院子里空荡荡的,一地的落叶。因为没人照顾,樱桃树上布满虫子扯起的丝网,葡萄藤上则趴满蚜虫,都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看上去很是让人心疼。
爸提议:“我们移了回家吧。”
妈说:“我是女儿,没有从娘家带走东西的道理。谁要,谁来拿,都不要,就随它们去。”
爸看着我,大概是希望我表态,我低了头,沉默,内心充满纠结。这些苗木都是我带来的,特别是葡萄,当初带着沉沉的爱拿到这里来,又带着满满的希望种下,却不想会变成无法触碰的心伤。不愿割舍,难以割舍,却又不得不割舍。命运,太多的时候,根本由不得我,我无心也无力再做这样的选择。
两位老人,到底去了哪里?我清楚答案,却不敢相信,不愿去相信。
这所院子,是他们祖传的老宅,已经住过很多代人,今后,却再也不会有人住。
这里的每一个物件,从房子到家具,都是由姥爷自个儿设计的。他九岁就死了父亲,一个人,帮衬着母亲,在那些兵荒马乱的岁月里,千辛万苦拉扯大两个弟弟;他天资很好,自学了很多技艺,建房、木工、油漆、绘画、雕塑,全都是行家里手,他甚至会针灸、会接骨,连很远地方的小孩,胳膊或手腕脱了臼,都会来求帮助。只可惜,这些东西,在过去,在我们那里,除了虚名和劳累,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外婆命更苦,根本没见过父亲,革命的母亲,先是带了她东奔西走,后来,实在没办法,只能托付给别人,也就是姥爷的母亲,严格讲,算是童养媳。不管姥爷如何待她,不管我们如何待她,一辈子,都始终感觉在别人屋檐下活着,抑郁而无奈。
也是在这里,有一年冬夜,姥爷曾经讲故事给我,说他家祖上,很久很久之前的祖先,大概能远到明清的模样,因为得罪了一位娘娘,结果被她一直追杀,派蛇来,很大的蛇,一次次纠缠,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他给绞死。他武艺很高强,是那种弓马娴熟的武将,闯过了好几关,当然,也明白了一切,放弃了一切,到处逃难,在哪里都不敢久留,都不敢大意。有一天,他来到这里,来到一颗很大的槐树下,实在是累极了,睡着了,梦见一位老者,须发全白的老者,知道自己遇到了神仙,便死死抓住他的衣襟,求他帮忙。最终,老者对他说:我可以替你化解,但你要供奉我,并且不能再去那里。所以,一整个家族,大半个村子的人们,都不会到那里去常住。也因为这件事,我从小就极怕蛇,甚至连这个词都不愿提及,提及的时候会感觉很难受。
但又有什么用,我还是坚定地去了那里,我以为自己不属于这个家族,也不会被这些东西束缚;然后,尽管明白所有的道理,清楚潜在的风险,我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她,我以为自己只要把姿态放得够低,她总归会对我存一些怜悯,哪怕走不到底,这件事也不会伤我太深。谁知道竟是这样的结果,是故意,是无奈?不知道,也没法去猜!
掩上门,离去,这里,我也不会再来。之前,每一次离开,姥爷都会送我们走很远,他是始终以我为傲的,总觉得我会比舅舅更出息,我自己也一直这么以为。等真正毕了业,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阿斗,根本撑不起任何的台面,又没法对他明言,只能以默默的羞愧来面对他的偏爱。上次来,他身体已经不大好,但仍旧强撑着送我们,送我和舅舅,一直把我们送上车。他一生很要强,不管多难,都始终督促我们,凡事以学业和工作为重,不要管家里如何,不要管他怎么过。一年又一年,我却始终在无尽的思念中沉沦,不清楚要做什么,该怎么做!对生活、对未来,我曾经有过无数美好的想象,可惜都早已灰飞烟灭,只剩下孤独,只剩下寒凉,只剩下无法忘却的心伤。
丫头,如果可以,我一定会恨你,恨你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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