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雪花飘散在风中，它咔咔地哭了，哭声惊动了一只在湖边过冬的大天鹅悠悠。
“咔咔咔咔咔咔……”
“这是什么声音？”天鹅悠悠望着蓝色的天空和寂静地湖水问道。
白天鹅是蜚声中外的凌波仙子，羽毛洁白、气质高雅，所以悠悠一说话，连风儿都停了，它把飘散在空中的头发别在耳后，好让耳朵能听得更清楚；湖底的小鱼立刻都游到水面上，摆起了尾巴静静聆听；远处的野鸭子偶尔还嘎嘎嘎地叫几声，但它不是糊涂蛋儿，知道什么时候该停，因为它也的确想知道那“咔咔咔咔咔咔……”的到底是什么声音。
“是我，我是一片普普通通的小雪花……咔咔咔咔咔咔……”
悠悠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想寻找到说这话的主儿。这声音很空灵，特别轻，但是听起来又特别清晰，这片雪花，应该是个女的……如果雪花也分男女的话……本来嘛！男的不管是人还是动物还是植物，都是不爱哭鼻子的。
“你在哪儿？”悠悠也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低、放轻，充满柔情地问道。但话一出口，它就意识到自己的嗓音粗哑真是不可弥补的缺陷。于是它懊恼地把脑袋和长嘴别到翅膀下面，此时再洁白的羽毛也不能让它骄傲起来了。
“如果你也长一身冰凉、滑腻、丑陋的鱼鳞，你就不会在乎嗓音美不美这回事了。”说这话的，是一条小鱼，它叫飞飞。
它从水中清清楚楚地看出了悠悠那大可不必的惭愧，于是劝道：“如果给我一身你这样的洁白的羽毛，再让我在洁白的蓝天上飞上那么一两圈，那么我宁愿一辈子不会说话！”
“咔咔咔……我在这儿，你们看不到我，但我能看得这整个湖面的情形，和湖边的所有孩子们！”尽管略带忧伤，但雪花的声音是如此优美，仿佛一阵和风带着远古的风铃走了几千年也不知道疲倦……
“在哪儿？在哪儿？请告诉我具体方位！你叫什么名字？”天鹅悠悠着急地说道。
“你别催，她会慢慢全都告诉我们的……你们天鹅就是急性子，飞起来也急、落下也急、飞走的时候更急……也许只有湖水能让人平静，否则为什么我们鱼类永远都不会抢着说话呢？我们从不着急，因为湖水早就使我们清楚地认识到，生命无非是一场又一场的游荡……”
小鱼飞飞来回地游着，它身姿轻盈但说起话来像个老和尚，否则它不会再加上一句，“或者是一碗鱼汤。”
“原谅我说不清我的具体方位，因为我是个方向盲，从我出生到降临大地，我只管向下飘落，至于方向从来都是风的问题。我也没有名字，雪的生命实在太短暂，不值得起名字。请别再问我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吧！让我说说为什么哭。”无名雪花说道，瞧，即使你不给自己起名字，你也会有一个名字。
“多么哀伤的一枚雪花，请不要伤心了，让我来告诉你，你是多么值得骄傲和欢喜的吧！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们都说我的羽毛像雪花一样洁白无暇，以前我总是不服气，认为这世上不会再有比我更美、更纯洁的东西了。”
悠悠把双翅抱在胸前，望着湖边一棵发黄的柽柳说道。柽柳的树枝上残留着一些还未融化的白雪，悠悠认为哭泣的无名雪花就来自那里。
“不要停，没人会打断你……”小鱼飞飞调皮地说道，其实它只是想缓和一下沉闷的气氛，毕竟水里已经够闷的了。
“但自从见过第一场雪，我便不再自大，我必须承认，雪花是这世上最洁白、最轻盈、最美好的东西！如今又听到你的声音，再比比我的破锣嗓子，我更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高调和炫耀的了！真希望岸边不会再有那么多人来看我，让我静静地回忆那一场落雪，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我们的叫声再难听，他们也不嫌弃，一波接一波地来，兴高采烈地站在岸边，一边挨冻，一边夸赞我们。”
悠悠自顾自地说着，明显没觉得这是无关紧要的话题。
“很好……你们以前的确是太过自大了，整天昂着脖子，朝彼此也朝天空叫唤，说实话，愚蠢是漂亮和高贵掩藏不起来的东西！”
就这样，一朵雪花的伤心事勾起了一只天鹅的自省，也让一条鱼压抑已久的观点得以吐露，而且一切都是在平平静静地语气中进行的！
“一个孩子因为我挨了打，你们说我该不该哭？”雪花只好自己直奔主题。
“我还想问一个问题，我听过孩子的哭声，是这样的——‘呜呜呜……’我听过老树的哭声，是这样的‘哼哼哼……’我听过大雁的哭声是这样的——‘呦呦呦……’可是你的哭声为什么是‘咔咔咔’……的呢？”
小鱼知道，雪花早晚会说出自己为什么哭的，因此不急不缓地又提出一个“无关紧要” 的问题。对于八卦者来讲，八卦永远不会是无关紧要的。
“我们雪花有六个瓣，每一个瓣上又分枝丫，你知道的。我一哭，枝丫就会‘咔嚓’断一截儿，这也是我最近才知道的，我以前从来不哭。”雪花回答道。
“孩子为什么挨了打？”因为被小鱼说成是愚蠢，天鹅悠悠已经整整两个回合没说过话了，这回实在憋不住了。
“他把我带到了补习班，放在书包里……咔咔……”也许是因为提到了伤心事，难以自已，雪花的声音更轻了。
“这些自私又愚蠢的熊孩子，如果它们胆敢把我放在书包里，私自带到什么地方去，那可是犯法！”悠悠又气又急地说道。
“你的高贵又拯救了你，可是我们这些小毛毛鱼呢？就算他们整盆整盆地捞，整桶整捅地钓，也只会得到褒奖不会有半句责骂！”
小鱼飞飞说道，好在它一直只生长在湖里，如果给它知道，在辽阔的大海上，有人整吨整吨地往渔船上拖各种鱼虾蟹子什么的，它也许会崩溃的！
“也许你们根本就不想听我的故事，否则就不会一直打断，直到我融化掉……”这回雪花的声音轻得得用微弱来形容了。
“啊？什么？你在融化？”悠悠猛地一惊，将脖子向四处伸长，想找到那朵正在融化的雪花，它当然是徒劳的。
“每片雪花都得融化，答应我，小天鹅……”才这么一会儿，它说话已经是断断续续地了。
“什么？答应什么？我一定答应！可怜的小雪花……”
“如果你见到一个小男孩……红红的小脸蛋儿、红红的小手儿、弯弯的眉毛，他说过他最喜欢到湖边看天鹅，他还说我从天上落下的时候，很像鹅毛飞舞……请告诉他……我很抱歉，因为我，他挨了妈妈的打。……咔……”
“什么？抱歉？你为什么要抱歉！”
“他想把我夹在书里，做一枚书签，就像银杏的叶子那样……他妈妈骂他愚蠢，还嫌他弄湿了书袋……然后把我扔在风中……”小雪花终于道出了隐情，而它已经微弱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什么？雪花书签！这孩子真是疯了！”悠悠震惊地说道。
“也许是疯了，可是……那真的很美……不是吗？”
小鱼飞飞动情地说道，看来它说得对了。因为小雪花最后朝它感激地看了一眼，便从岸边的芦苇丛中的一片芦花上飞身落下，滴答——一声，化作一滴清澈的雪水，落入湖中。
所有的一切归于平静，只有天鹅悠悠不离不弃地喊着：“雪花……那片想给孩子做书签的小雪花——你到哪儿去了？我保证——我一定会代你跟那个男孩子道歉的！它也一定会原谅你的！”
“你都记住了？红红的小脸蛋儿、红红的小手儿、弯弯的眉毛，一听就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小鱼飞飞突地一声跳出水面，它一眼就看到岸边有很多孩子，它们长得都是这样——红红的小脸蛋儿、红红的小手儿、弯弯的眉毛……
“这下，可麻烦了！”它望着痴痴的天鹅说道，“长这样的小孩成堆成堆的，你怎么辨认？”
“那就不需要辨认，我会对每一个这样的孩子说声抱歉！抱歉抱歉，小雪花不能给你做书签，还让你挨了妈妈的打……”天鹅悠悠动情而又嘹亮地说着，朝那些长着红红的小脸蛋儿、红红的小手儿、弯弯的眉毛的小孩子们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我总觉得小雪花想多了，也许孩子从未怪过它呢？也许他还深深地爱着她呢!”小鱼飞飞想到这一点，又高兴地游来游去了，它从此再也不嫌天鹅聒噪了，相反，它觉得，这是一只值得深交的好鹅！
“对了，我想起个问题！”有一天，小鱼飞飞突然问天鹅悠悠。
“她不是说她没有方向感吗？怎么会那么凑巧，偏偏飘落在湖边？”
“她一定要很用力、很用力……”
湖面上荡漾开一个水花，其中一颗小水珠轻轻地笑了，笑得那么甜。
无戒90天写作训练营 第四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