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里总是放着一本《周公解梦》。因为我妈妈虽然在她那个年代还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中专),但是她本人还是比较相信中国传统的这些看上去有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一直自诩为社会主义四有新人的我,肯定是对这些“封建迷信”的产物感到十分不屑的。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于梦的好奇心。每天早上起来,只要我还能记得起来我昨天梦见了什么,我就会把家里这本《周公解梦》翻出来对照一下,看看我今天的时运如何?
至于准不准?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世事难料。
一向对解梦这种事情不屑一顾的我,居然在考上大学以后,就开始喜欢上了解梦。只不过,我喜欢上的解梦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周公解梦”,而是来自遥远的异国他乡的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
《梦的解析》这本书可以说是弗洛伊德的传世著作。凡是要研究心理释梦技术的学者都不可能对这本书避而不谈。也正是由于弗洛伊德写了这本书,梦,才真正被科学心理学界正视并且重视起来。所以作为弗洛伊德的徒子徒孙之一,我也因此对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弗洛伊德的释梦理论并不难——但是《梦的解析》这本书真的很难读——主要还是他精神分析理论的一种延伸。
在弗洛伊德看来,梦境的产生其实是因为人在白天工作和生活中一些潜意识冲动被压抑后,通过夜晚的梦境中得以实现。以此来协调本我、自我和超我的关系。而在人类社会,最本能的潜意识冲动就是性本能,同时最受压抑的潜意识冲动也正是性本能。因此,在弗洛伊德的梦理论中,随处可以看见他所谓的性象征。(手枪、烟囱、尖塔、针筒等都是男性性器的象征;钱包、花瓶、洞口等都是女性性器的象征等等)。归结到最后就是一句话:“梦是愿望的满足。”
看完这本晦涩难懂的《梦的解析》激起了我对释梦的热情,就好像一个好奇宝宝突然拥有了看透人心的神奇力量(能够通过梦看透别人内心的性欲望,难道不是很神奇吗?)。紧接着,我就看了自号“朱洛伊德”的朱建军,也就是我的大学导师,写的《梦的心理解析》。
在这本书中,尽管朱建军博士自号“朱洛伊德”,但是他本人在后期更喜欢的却是荣格的心理学理论。在《梦的心理解析》一书中,朱建军博士把他自己对的释梦观形象的比喻为:“梦是一封来自原始人的信。”他和荣格一样,认为我们人类的心理成长中有一种类似于基因的东西在我们人的内心深处种下种子,代代遗传。这种东西最后会形成一种比弗洛伊德说的“潜意识”更深邃的一种意识形态——“集体潜意识”。这些集体潜意识就像潜藏在我们心中,就好像那些潜藏在原始森林中的原始人一样。我们很难找到他们,即便找到了他们,我们彼此也无法直接进行沟通。因为原始人使用的大部分都是符号与图像,而我们现代人使用更多的逻辑和语言。为什么我们做梦都是梦见的一个个鲜活的形象,却基本不可能有人梦见成篇成篇的文字吧?那是因为我们心中的原始人只会使用这些符号和图像。这些原始人(集体潜意识)活在我们内心深处,而梦就是他们写给现代人(意识)的我们的一封信。他们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提醒我们注意一些我们平时不注意,但却很重要的事情。比如你因为一次无心之举得到了本不该你得到的奖励,整个白天你都在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已经不可一世了……那么晚上很可能你就会梦见踩到了狗屎,所有人都看着你的倒霉样子。其实这就是你心中的“原始人”写信告诉你:“你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而已。”
当然,在心理学这个领域中还有各种各样的释梦观。我这里也不一一进行讨论和探讨(实际上也不是全部都能理解)。但是在这里我还想强调的一点就是,心理学的释梦和“周公解梦”有什么不同吗?为什么周公解梦被人们说成是“封建迷信”而《梦的解析》就能成就一个弗洛伊德似的大神呢?
原因很简单:周公解梦是试图让人们相信,梦是有预言能力的——通过周公解梦,你就能够预知吉凶,从而能够趋利避害;而心理学的释梦,强调的是通过梦境来了解来访者在这段时间的一个心理状态,是对来访者当前核心情结的一个探索与分析。如果真正的周公来解梦是不是能够预知未来,我并不能确切的知道。但是我却相信一个人的梦境状态所反应出来的情绪基调一定与这个人的当前状态下的情绪基调是一致的。正所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说的也正是在特定的心境下,我们看到的客观事物所传递给我们的情绪也是与之相应和的。
心理学释梦对于心理咨询的意义不仅仅在于能够分析出这位来访者当下的一个心理状态和情绪基调,还在于能够快速的降低来访者的心理阻抗(阻抗:人本能的一种心理防御机制——通过遗忘、质疑等方法阻止和抗拒心理咨询师对其进行了解和帮助)。很多时候在心理咨询中,来访者对于自身的问题难于启齿,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那么这个时候谈谈他最近做过的梦,将会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心理学释梦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释梦的结果不唯一。
对于这个特点也是“释梦”这个技术经常被人怀疑和攻击的一个方面。前两天就有朋友质疑释梦:“我有一个朋友,他用同一个梦问了好几个心理咨询师,结果得出的释梦结果都不一样。所以我觉得释梦不可信。”
说实话,对于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这也是为什么我在本文一开头会介绍那么多释梦的一些基本观点和理论。因为在不同理论和观点下得出的释梦结果当然是不一样的。弗洛伊德看见的都是性的愿望的满足,朱建军博士可能看到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原始人给现代人传递的信息,其他心里学理论引申出来的释梦结果也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同。
但是你说他们哪个是对的呢?
在我看来,他们不管从哪个理论引申出来的结果,只要他们能够把梦里出现过的一些核心情景和事物解释清楚,自圆其说,那么都能算对。你也许会觉得不服气——结果不同,怎么说都能算对呢?如果这样都能算对的话,那么释梦岂不是根本就没有唯一答案,根本就可靠吗?
乍一听,很有道理。但是我举个例子跟大家说一下,也许大家就明白了。如果我问你,太平洋的水里压力和浮力分别有多强?你怎么回答?你没办法给我一个特别唯一的答案。为什么呢?因为在太平洋1海里深的地方,这个压力与浮力的强度是一个值;到了10海里的时候,压力与浮力又是一个值;等到了100海里的时候呢?1000海里呢?那么你能说因为这些答案不统一,所以这些答案都是错的吗?当然不能!
因此,各家各派的释梦观也是因为他们的切入点和分析的层面彼此不同,所以他们得出的释梦结果也就各不相同。只要在他们的理论体系下面,对于这个梦的方方面面都能够自圆其说,那么这个释梦结果就是成立的。
我的导师朱建军说过,有时候释梦就像是做一个侦探,你先发现了案情(梦的过程),然后你提出一个假设(用什么理论来释梦),再通过小心求证(在同一理论体系下给梦中的核心事物的出现一个合理的解释),最终查缺补漏找出凶手(针对梦中事物不符合自己初期假设的地方进行分析和调整,最终自圆其说,给出答案)。
我突然想起著名日本动漫《名侦探柯南》里柯南那句招牌式的台词:“真相只有一个!”
但是作为一个非著名的释梦“侦探”,我想说:“真相,有时不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