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还未过,但街上走亲访友的人已明显少了。只是车站的人似乎从来都是有增无减,好像也该出发了,在这春天里。
临走的时候,从来都不允许我以任何理由请假,哪怕是高烧也要我坚持上学的母亲头一次跟我讲,等年过完再去吧,实在不行就请几天假。那一刻,我竟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那时的我,是以怎样的方式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最终我还是没有请假,当零零散散的鞭炮声想起的时候,我知道,这时候,在北方,已是春天,尽管雪还未消尽。
从家里出发,乘车去往西安,父亲陪我去一道赶那趟凌晨一点的火车,父子两人走在夜里寂静的街上,没有说话。从宾馆到火车站的那段路从未如此漫长,行走的时间却从未如此短暂。到车站,正赶上进站的时间,父亲说,你先等等,我去买水,于是我便看着父亲微微发福的身躯越过低低的栏杆,像极了朱自清笔下父亲的样子,当父亲终于轻吁着把手中的东西送到我手里的时候,我清楚的感觉到,眼泪就在眼里打转,却终于没有流下来。在父亲的注视下,我拎着沉重的行李,走进了车站,没有回头。
坐在火车上,任窗外的站台向后飞去,曾经的一幕幕却慢慢的涌上心来。也许是这些天来休息的不是很好罢,在回忆和思念里,不知是什么时候,我沉沉的睡去,等我醒来,天已然微亮了,但依旧看不清窗外的景色,四周都还是漆黑的一片,不过是有些忽明忽暗的光罢了。我默默的看向窗外,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一切。
太阳也慢慢的露出头来。
火车不停的在群山之间穿梭,与其说是群山,倒不如说是群丘。不高但连绵不绝,陡峭异常,西南地区的地形,让我不由的去感慨那些造路者,究竟是怎样的能工巧匠,才能在这样陡峭的山间,开出路来。
沿途或黑或白,方才感觉天明,又仿佛再次遁入深夜,于是视线便在这样的黑白之间穿梭。只是,山穷处,自有水现,那乌青的江水,竟是那样难以置信的颜色。与江边嫩黄色的油菜花也成片的盛开着,遗憾的是,初春时节,没有蜂蝶做伴,即便是有,也看不见罢。只是那江边的平屋,泛白的砖与鲜红的瓦,映于水中,显得尤为鲜艳了。沿路的山沟里,也有成片的阶梯状绿油油的稻田。这便是江南了,儿时念想中的江南,也便是这般模样了。
这一别,远去了故乡,或许有该那么几月,才能再回去,那时的北方,已不是春天。
南方的山,尤其是在如此的季节,也同北方一样,即是半荒的罢。在枯败的枝叶中,夹杂着深绿色的不知名的草,伴与几朵红的、紫的小花。也许南方的春天,本不该如此破败,但又可能与我此刻的心情无关,只是沿途盛开的梨花,也似乎是驱散了那么多些或浓或淡的乡愁。看到的那些村落,梯田,大红色的灯笼。此刻的故乡,也应该是这样的了。
火车里很静,凌晨的火车,所以车上的人并不多,于是也没有多少嘈杂的声响,附近有人在嗑瓜子,不过并无多少影响,剩下的只是从窗外传来的阵阵风声,耳边似乎是有一层膜一般,不久又消逝了。刚看到父亲发来的短信,问我行至何处,送我至西安的他业已坐上了回去的班车,我仿佛又看到了父亲焦急的身影和母亲不安的神情。眼泪终于在那一刻夺眶而出。
忽的,天似乎又明了,沿途的草地又变得嫩绿起来,几根炊烟也不知从何处升起,从那古老的青砖瓦房,还是新建的红砖绿瓦的房子,抑或是蓝顶的随意搭建的棚子。而那如缎子般的小路,一直向远方,却不知延伸向何处。向南方,或是向北方。呵,谁知道呢,只是此刻的故乡,迎春花方开,冬麦也长芽了。
此刻,已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