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20年前,我还很小的时候,家门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小河,贯穿整条村。田里的水稻,果蔬都靠它罐养。小孩可以在河里游泳,女人在河边洗衣服。夏天,河里是大哥哥大姐姐的竞技场,仰泳、蛙泳、打水仗,让我这旱鸭子,看得是直咽口水。河流蜿蜒向前,看不到头,不知从哪里,也不知流往哪。只知道对我们村而言,举足轻重。
有时因时令问题,河水搁浅发臭,那可是全村都知道的大事,大街小巷口口相传,大家都相互告知。这时最纠结的莫过于女人们,因为意味着她们今天不可以到河里洗衣服,她要花更多的精力到井边挑水清洗衣物。这样女人一天的家务无形中又增加了。那时我们村里,自来水还并不普遍,有些人家还是没有接自来水。对于那时的女人来说,用水龙头洗衣服是奢侈的事,所以只能是到井边打水清洗衣物。潮汕女人勤俭持家是远近扬名的。
潮汕故里现在还保存着一些四合院建筑。奶奶和爷爷住的房子,就在“驷马拖车”的大院里。所谓的“驷马拖车”就是以祠堂在首,后延伸四条巷子,巷子对称分布,整个建筑格局活像驷马拖着一辆车。祠堂前方还有一个小院。一到夏天,妇女老少都喜欢到院子里纳凉。坐在院子正中央,万里星空一览无余。北斗七星排成小勺子形状挂在夜空上,若隐若现。星空下老人教小孩认星斗辩方向,还有唱歌谣,“天顶一颗星,地下开书斋....”祖奶奶教会了父亲,奶奶教会我。潮汕的孩子,基本上都会唱。
院子的左手边是茅厕,右手边还有一口,爷爷的爷爷在的时候就有的古井。住在院子里的人都来这里打水。井并不大却负担50多户人的日常用水量。有时井水出得慢,乡亲要在半夜就起身等泉水。皎洁的月光下,安静得甚至可以听到泉水汩汩流淌而出的声音。这些在我们看来好像是很久很久的事。在奶奶记忆里,那些院落里炊烟四起、大伙一起耕作、邻里串门、相约等泉水的日子就好像是昨天的事。但其实,那已经是半个世纪前的事,现在的“驷马拖车”多不住人了。
潮汕人吃东西讲究新鲜,早市很多程度满足人们这一需求。市场上的蔬菜多是耕农半夜从田野里,采摘回来的。采购者身处闹市却能嗅到泥土清香。活蹦乱跳的海鲜多是渔家当天夜里的收获。家里有耕作的男人往往半夜就要起身干活,顶着星斗到田野里采摘蔬果拿到市场里去买。
记得小时候住在姑妈家里,姑丈每天很早就要出门去赶早市。凉果、白菜、丝瓜、玉米,耕农知悉大自然的冷暖,种植符合时令的果蔬。每年七八月份,潮汕地区刮台风刮得很凶,耕民们通过察言观色来判断大自然的喜怒,这期间与大自然的斗志斗智需要绝对的智慧。田野里的蔬菜不断变,姑丈却是每天都要早早,不论春夏秋冬。一年辛勤劳作,就是为了给家人更好的生活环境。
潮汕地区信宗教的少,祭祖和拜老爷是头等大事。每当“做节”,家里的女人早早起来赶早市,置买祭拜祖先的新鲜食材。祭祖“做节”是重要的节日,在那一天,每家每户势必会多加采购,这是农家赚上一笔的好时机。当然耕作的人家不忘给邻里亲人送些新鲜的时令果蔬。这也是我们潮汕地区人情味浓厚的原因之一。姑丈家里种什么,我家肯定就有那一种果蔬。我们习惯了分享,大到家中置办喜宴,小到日常生活的柴米油盐,我们都会想到把好的东西与亲戚邻里分享。
远亲不如近邻,我们邻里之间最注重的就是相互帮忙,互相鼓励扶持。有些人在城里买房,接父母去城里小住过体面的生活。但是,父母住不了一段时间就吵着要回老家。在大城市,住小区,大门一关,邻里间的联系基本上没有。有时住上个一两年都不知道自家对面的邻居长什么样。
在潮汕就完全不同了。我们喜欢互相串门喝茶,无论是亲戚还是好朋友,都要串门喝茶。潮汕人热情好客,你到潮汕人家做客,主人肯定是泡好茶招待。无论熟络的好友或是初次相见的客人,主人劝茶是一定的。主人劝茶以表达对客人的热情。潮汕的好客还表现在留字。每当客意满欲归,主人家多番留客,势必要再喝上几巡才肯放人走。临离开,主人必邀约客人得闲再一同品茶。“茶薄人情厚”,潮汕功夫茶,点滴皆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