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7/23
「你的梦,是美梦,还是噩梦?」
树叶遮掩了视线,看着触手可及的树枝,我谨慎地向前迈了一小步,而因为这么一小步,死神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用尽全力想要抱紧那粗壮的树干,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在坠落。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可以这么安静,安静得这么可怕
安静地等待着死神的光临......
若真如古语所说,本命年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一场大劫。那么,2018年7月23日这一天,我的生活大概上映了一场长达四个半小时的惊悚电影。直到一天后,看着从衣服、裤子、头巾乃至帽子里慢慢渗出来的血渍,我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生与死之间,其实只差一个决定。而这个错误的决定,就发生在我准备下山之时。
电影的序幕是自己成功到达了本次预定的终点——船底顶。登山之路可以算是有惊无险,尽管一直是孤身一人在人迹罕至的大山中穿行。本以为在这样一个具有挑战性的徒步高山,遇上志同道合的人轻而易举,然而事实证明自己错得一塌糊涂。
山顶上,我看着仅剩的最后一小口水,还有手机不足40%的电量,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必须下山,那时还不到十点半。下山之前,对每条下山的路都先行观察了一下,最终挑选了一条根据地图导航离罗坑镇最近的路,错误由此开始。
十分钟后,看到了一处小棚,往下堆积着无数的乱石,似乎和先前攻略中的图片有几分相似,于是决定从乱石堆中下去。下行不到50米的距离,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沿途没有一条其他人留下的布条或标记,这可能是一条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只是杂草中偶尔能见到不知是什么动物留下的穿行的轨迹帮我欺骗自己。
回头虽不难,承认自己错了却很难,尤其是在孤身一人的时候。
开弓没有回头箭。那时的我自觉没有其他的选择,早上起来就没有怎么喝过水,即使是帐篷上留下来的露水都让我觉得弥足珍贵,即使吃压缩饼干噎得吞不下去也不敢大口喝水,找到水源是重中之重。况且,同样是下山,没人走过的路不代表走不了。之后也确实如愿找到了水源,而再让自己回头却也不可能,于是继续下行。
01
生死之间,只是一个决定的距离。
十一点半左右,来到一处悬崖,惊悚电影第一幕。正如前面说的,被挡住的视线让我看不清明,活人不能让饭噎死,于是向前微微探了一小步。
踩空的瞬间,“完了”两个字在脑海中浮现,紧接着是一片天昏地暗,睁开眼睛只有满眼的金星。我确信自己没有晕过去,因为那瞬间伸手想要抱住树干,最终差不多是仰面下落,背包帮我避免直接后背着地。等到意识稍微清醒时,一股暖流在左脑上慢慢留下,右膝盖也不再能自由活动,全身上下都能感觉到伤痛。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拿出手机看了一下,两张卡都没有信号。摆在面前只有两条路,生路和死路。要想生,只能挺着满是伤痛的身躯继续走下去,其余的都是前途未卜的死路。头顶不停流血的伤口没空去管,右眼过了许久才恢复视觉,只是再想站起来走路的时候,已经是头重脚轻。
看着前面丛林密集的山路,有那么一瞬间,为什么没有直接摔死的想法出现在脑海,甚至连我死后新闻报道上报道这个徒步失踪的青年的画面都栩栩如生。
又想起了母亲在年初时叫我本命年自己做什么事都要小心点的话。两年前,舅舅在本命年不幸离世,而我还在军营时,母亲打电话来的那个晚上。一个多小时的哭诉,我却只能默默倾听,在心中无力地哀鸣。
“死了一了百了”,以往经常说的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在这一刻竟然这么刺耳。
求生欲慢慢增强,最终说服自己相信自己还是幸运的。至少,我还没有摔死;至少,腿没有断;至少,我还能走。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想捡回摔下来的时候掉落的东西,这才发现一根登山杖还挂在半空中的树枝上。再抬头望一望摔下来的地方,只剩下绝望和满腹的无力感。
按照其他驴友的经验,从船底顶下山差不多要半天到一天的时间。而对于这样没有人走过的密林,需要独自穿行的情况来说,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于是我顺着水路一直向下。彼时唯一的期望,就是赶紧走到有人曾走过的地方,即使只是一条小小的林道。
一路上,明显感到力不从心的感觉,一小步都不敢怠慢。只要不再碰上悬崖,顺着溪流的石头,就一定能在天黑前赶到有人的地方。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这个信念马不停蹄地网前走,仿佛像一具行尸走肉。
但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常在山中走,哪能没蚊虫?
02
为什么很简单,可谁说得清楚?
一直纠缠在耳边的蚊子虽然是最让我讨厌的,却不是最可怕的。约一个小时后,惊悚电影第二幕开始上映。我不停地走着,一边不停地思考,自己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直到在眼影中看见一条小臂粗的大蛇,虽然它第一时间就逃走了,但还是让我吓得不轻。小心翼翼地越过它之后,走了好远才找到一个自认为比较安全的地方坐下来休息喝水。
终究还是想不通,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毫无意义的探险?
为了在朋友圈与众不同而亲身冒险?
还是为了所谓的,亲近大自然?
明明是一个前途虽然不说似锦,但也算得上光明的即将毕业的大学生,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有人说,是要趁年轻把该做的傻事都做了,可那些热衷于户外探险的老顽童呢?
这个问题,直到最终成功死里逃生,我也没能想明白,只能把它归做:
在路上,我才知道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想起了电影《七十七天》。荒芜人烟的无人区要拥有多大的魅力,才能让一个人不顾生死涉足那九死一生的危险之地?
生存似乎是一段不断解决问题的旅程。清醒是活,糊涂也是活。如果生命中所有的问题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解释,那么,还有人会热衷于生活吗?同样的问题,不知道要问多少遍,虽然生活不会现在就给出答案,但终有一天,自己的心,会告诉自己。
继续前文。
就在我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同时也想着,不如把整个背包包括帐篷、睡袋等什么东西都丢掉,这样下山更有把握。自此以后,再不提徒步的事,只是一心朝九晚五,侍奉双亲,像母亲渴望的那样安稳。
可是放下,真如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吗?
每次休息,基本保持在两分钟左右。腿疼让我不敢休息太久,也不敢休息太多次,休息越久腿就越僵、越麻,自己就越有感觉要在这溪石上过夜的可能,一晚上与蛇虫鼠蚁为伴,不知能看不看得见明后天的太阳。
一边是杂乱的溪石,一边是密布的藤条树枝,偶尔还能看见野生动物下来喝水的痕迹。走在溪中要担心不被滑倒,遇到高一点的地方不得不绕道;走在丛林里意外随时有可能发生,比如蛇。为此一直绷紧着神经,乃至于几乎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
这样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一点有余,一股饥饿感突然从小腹一直上升到头顶,于是不得不坐定下来。但是等我拿出压缩饼干,却有一种呕吐的感觉。今天为止,我只是吃了三块压缩饼干,早上起床两块,船底顶前有水源吃了一块。这时越来越饿,于是硬咬了一口嚼碎了顺着溪水往下咽,咽完过了一会,才又闭着眼睛咄了一小口。就在这时,胃里所有的东西开始往上涌,所有的压缩饼干还有水都被吐了出来。这是因为虚脱还是因为连续吃了四天压缩饼干的缘故,已经没有力气去追究,至少到今天,没有再吃过。
如果说之前还可能勉强支撑一晚上的话,现在压缩饼干都吃不下去的我为了活下去,必须继续向前。否则,明天生存的希望更加渺茫。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没有出现太大的意外,只是一直不停地走,走,走……
中途又踩在满是青苔的溪石上不慎滑倒,登山杖也被摔弯。那时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穿着“开裆裤”,带着沾血的遮阳帽和头巾,脸上、手臂、手指头、脚……到处可以看到血渍。背包摔坏了,外挂的东西不知不觉中掉了也不知道。
脑子里不断回顾着整个人生,苍白而无力的人生。
这时候才发现,两句从小就铭记在心的话,对我的影响竟深刻到这种程度。一边是李白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一边是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在和平的年代里,不得不承认前者对自己的影响远远大于后者。多少个日夜里,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多少次课堂上,用左手练着拙劣的字。
了解一个人,原来只需要知道他所听的是什么歌,所看的是什么书。
是天马行空,还是循规蹈矩,我曾做过艰难的抉择。只是在两者每次的搏斗之中,最终都由心之所向胜出。从心所欲不俞规固然美好,也许却并不适合未到而立之年的人。我也曾努力告诫自己要循规蹈矩,它也曾给我不懈前进的动力。只是当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紧握的手掌中渐渐失去温度,十八岁的痛哭留下无可弥补的心灵疤痕,那个世界开始慢慢地幻灭。
于是不得不一直逃避,逃避现实、逃避人、逃避即使是朝思暮想的爱情。每一份爱都意味着一份责任,选择爱或者被爱,都意味着要承担它所带来的责任,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每一份责任都需要用尽全力去承担,即使需要付出的代价是生命。
生存的力量比想象中的要强大,没有痛、没有累,只有不停地向前。
因为活下去,是对亲人最基本的责任。
03
#你寻找的,是否是你想要的?
忘记了就那样走了多久,才终于看到了除了原始森林外人类活动的痕迹,那是一处水坝的起点。几乎已经无人涉足的起点,从斑痕累累的水管上就可以辨别。但那已经不重要了,既然是用水泥修的水坝,就一定可以带自己走到有人的地方。
即使此刻心中已经泪流满面,但还是不敢有丝毫的停歇。但心中警钟还是不知不觉中放松了发条,于是惊悚电影第三幕上映了。
在水坝上行走可以说无比的惬意了,只是走着走着,一种不详的感觉瞬间就将放松的发条又拧紧了。那一刻回头才发现,自己刚刚跟一条蛇檫肩而过,虽然至今不知道它有毒无毒,但它的模样已经足够让我胆寒。于是看着它一边庆幸,一边不断地道歉,谢谢它没有咬我。那时候的处境是这样:左边是一米宽,及胸高的水渠,右边是山地、悬崖……
在连续道了几次歉,跟它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之后,继续前进不但要看着头顶和脚下,还要小心不掉到左边的水渠和右边的悬崖。
保持警惕果然是没有错的,大约走了两百米之后,又碰上了跟前面那条不同的蛇。在道了几次歉,求它让路无果的情况下,它依然跟我对视着,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于是只能选择先礼后兵,用登山杖远远地将它挑入水渠中。
04
我没有选择,只能不断向前。
越走到后面越觉得这一次终于安全了,但是…….
惊悚电影第四幕开始了。走着走着,前面的路竟然不见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隧洞!隧洞!隧洞……
我绝望地看着,左边是山坡,右边是更陡的山坡,一边在心里问候着修水渠的人,一边劝自己冷静!冷静!
蹲下来看了两次,隧洞虽然有点弯曲,但还能看到前面的光亮,估计着有30米左右的距离。于是只能铤而走险,掏出背包里的手电,跳到没脚踝的水沟里,淌着水前进,同时不断的祈祷,不要有蛇,不要有蛇。
每走一步,都要用手电照照四周,确认安全才敢继续前进。
这一次真的没有蛇,但是,有蝙蝠!蝙蝠!蝙…蝠…
时不时有青蛙往水里跳,蝙蝠迎着脸就呼过来。于是又是一边走一边说“青蛙/蝙蝠大哥,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最终总算安全出洞。
往后的一段路,即使是青蛙跳到水里的声音都能把自己吓得不轻,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后来又碰上了一个看不清长度的黑洞,好在从这里开始已经有其他探险队或驴友留下的痕迹,只要顺着路一直走就可以了。但是尽管这样,还是不敢休息,因为不知道停下来之后还能不能再走。
走完水渠,再走乱石坡,一直走,终于在快四点的时候走到有人的地方:一个水电站。
看到人,瞬间就有了获救的感觉,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想下去买东西吃,即使只是一瓶饮料也好。在那里碰上一位好心的大叔,送了两根黄瓜给我吃,看我受伤还拿药酒给我擦。最后跟着他走了几十分钟走到上斜村,又花100块钱请他带我出到罗坑镇,再从罗坑花10块钱转车到马坝。在这里,要特地感谢他一下。
“我是谁我在哪我还活着吗?”这是手机有信号后问朋友的第一句话。
原来,我还活着。下一次,我会不会还这么幸运?或者说,还有没有下一次?
在车上的时候,用暗淡无光的眼神看着狼狈的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依旧没有答案。
只能暂时把他总结为:为了知道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如果你有答案,可以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