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子被打的时候,我正坐在刘妈房前的台阶上啜豆汁。
二毛子是一个很老很老的人,我发誓从我第一次说话的时候,二毛子就在这里了。谁也没有告诉过二毛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想着他们应该也不知道,宋妈要是知道的话,她一定会让所有人知道的,我说的一点也不假。他们总是让我离他远一些,二毛子是一个顶有意思的人,经常来找我玩。
二毛子姓什么,他也不记得了,他从来不让我喊他“二爷”,宋妈总会在我父母面前这样喊二毛子的,但是一离开,宋妈总会恶狠狠地喊“二杂毛”。
我觉得还是二毛子更好一些。
我啜完豆汁的时候,二毛子已经被弄回房间了。
“明哥儿来了。”
“那个油灯还在那里吗?”二毛子脸朝着墙面,头也没转和我唠嗑。
“赶明,我再逛的时候,再给你带你要的那种鬼头 面具。”二毛子想翻身,挣扎了几次又作罢。
“那个油灯还在哪里吧。”我想躺在二毛子的床上,没有地方,只得站在二毛子的床头。
二毛子的床是一个老有意思的地方,几张板子平铺起来,两头各用一个长凳支着,躺在上面整个人笔直笔直的,要是来二毛子这里的话,我一准会在这里躺上一趟。
妻要是知道我躺过二毛子的床,一准会跳了起来的,我想着不由得笑出声来。
其实,我一般很少来二毛子的屋里的,二毛子住在后院的偏处,除却夏日里偷偷的过来捉蛐蛐,一般是极少的,母亲对这里要求很严苛,我不愿意 做一些无聊的事。
“今早的豆汁啜完没有?”
“那个油灯不在哪里了吗?”二毛子总是这样,乱七八糟的乱说一气,我一下子烦躁起来,使劲的蹬了蹬二毛子床下的长凳。
“什么油灯,什么油灯?那些混账东西吧我打成这样,我怎么知道,要是在以前,谁敢这样?世道变了,要变天了。”
二毛子总喜欢说世道变了,要变天了,什么世道,什么天?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都没有兴趣,我就想知道那个放杂物的房间里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扔的小油灯还在不在了?二毛子总是这样,冷不丁的就喊起来,要是他不知道的事,他会喊得更厉害的。
“你什么时候再去那个杂货屋?”我也不想那个油灯了,或许那里面还有其他的好玩的东西。
二毛子直挺挺的趴在床上,整张脸被挤压成一坨,过了好一会才在背后伸出两个手指头,我高兴起来,有意思的。
我蹲在二毛子的床头,和他唠着,昏昏欲睡的。直到宋妈过来,我的脚已经麻了。
“把明哥赶紧背走,别毛手毛脚的,别摔着。”二毛子一下子硬气起来。二毛子一点也不喜欢宋妈,他总骂她不是正经女人,杂毛玩意。
“还用你说,你个老赖种,还真有能耐,家里的东西懂敢往外拿。”我趴在宋妈的背上,昏睡了过去。
“老子当年背老太爷逃荒的时候,你这蹄子还不知道在哪里,今个儿敢在爷面前耍威风,还不够格。别说一个小小的油灯,就是在贵重的东西,谁也不能说出个什么来。”
“那您老是真厉害了,后院的牛都让你吹到天上去了,整天的胡咧咧,小心吃巴掌”宋妈说着举起了手掌,我知道宋妈打人很痛很痛,但是她从来不打我,从我出生以来,我就没有吃过巴掌,真的,我绝不说谎话,宋妈知道的。
“你个贱蹄子,滚蛋滚蛋,世风日下啊,奴才都敢妄议东家了,没天理啦,没天理啦”
二毛子最喜欢唱这种长调,我听着长大,每次母亲也没有办法,父亲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发脾气的,但是宋妈他们绝不会让父亲知道,我很想知道二毛子唱的是不是真的,真的想知道。
“明哥儿,咱们去前院,这个糟老头子...”
我趴在宋妈背上,头油味让我昏昏欲睡。
我在梦中依稀记得,那个油灯挂在了隔壁家的大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