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才冒头的太阳影子像微弱的烛火,无声地熄灭了,地上又满是坠地而亡的雨滴。
这雨,大概是一场又一场天与地的交战吧,雨滴像是一拨拔的士兵被派下来,去侵占每寸土地,每片树林,每座城市,还有,每个人的内心……
到处,水气弥漫,呼吸里是,坐着的椅子是,望出去的天空是,身上也是,仿佛抓住自己的胳膊,也能拧出水来。
天的进攻有时看起来是如此凶狠和不留情面,地却好像毫不在意,不论天上下来多少兵勇,都给她收走了,树叶上的收进土里,路上的收进河沟里,那些乌央央而来收不及的,挤满了道路,涌进车子或涌进低洼的门面的,她也不急,隔一夜,或是一天,也给赶进江里去了。
这战争就这么急一阵缓一阵地打着,两边都不服输,又两边都不肯痛下杀手,天长日久地,叫冷眼看着的人气得忽然笑起来:
当我们都是死人么?
这种打法,倒像是情人间不要命的抵死缠绵了,世界是他们的,而你我是不存在的,最好乖乖地在雨声里睡着,最好是死掉。
倔强的,不肯睡去,又不肯死的,辟如我这样的,便只好隔着窗子,看他们在小院里打情骂俏,听着传进来的雨声,脆生生的,若是带着喜爱的心去听,也是蛮好听哩。
我便想着这些雨水,对大多数植物倒是极好的,要不,怎连墙角的青苔也厚起来,院中其它盆栽也愈发地葱翠,倒像是春天并未走远,又倒回来,才显着一切这么的春意盎然。
但深呼吸一口气之后,我知道,即使气温如此之低,也仍然是盛夏了,因为呼吸里,既有生的清新,也有死的余味,这种味道,是青草和着腐烂的叶子的味道,是泥土裹着雨滴的尸体的味道,是天与地缠绵过后爱的味道……它是复杂的,有层次,带着温度和湿气的,像是阅历深厚的半老徐娘,随意望你一眼也满含深意。不像在春天,青草就是青草的味道,花香就是花香,那树枝才抽出的毛绒绒的嫩芽也只是树芽的味道,那是身量不足尚未长成的女子,倚着桃树,嘴角浅浅的笑。
这么想着,又开始厌弃天与地这无休止的不知羞的缠绵了。然而,厌弃归厌弃,却又是莫奈其何的,晴雨冰雪,万物生长,四季更迭,又有哪一样是随人所想呢,大多数时侯,不都是在看着,在承受着,甚至,还需是忍耐。可是也不唯有这样,才有这纷繁多姿的世界,才有这悲喜,才有不舍和珍惜。
似乎,想得有些多了,可惜想得再多,这雨也不会就此停了。不如起身倒一杯酒去,还回来窗下坐着,看天地打架,我独酌。
(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