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小城镇，青砖青瓦的一家宅院，正房厢房十几间。空场处人声鼎沸，摆放了八张方桌，前来帮忙的大姑娘小媳妇，不断的端上七碟八碗，盛着香味扑鼻的菜肴。席面透着热腾腾喜气。高朋满座，前来道贺的乡里乡亲纷纷拥入，热火朝天。淘气的小孩子没见过这样场面，兴奋的耍闹，在桌下缝隙间奔跑着，串来串去。

        潘孝臣满面春色，居中而坐，身旁是年轻的媳妇香娘。这香娘细眉大眼，怀里抱着周岁的女儿巧巧，也是一脸喜气的幸福。时而对着走近前贺喜的人微笑招呼，时而看着模样乖巧咿呀咿呀的宝贝女儿。

        外柜（相当于内外管家，负责收账）谢忠安凑近潘孝臣低声道：“东家，人已到齐，现在可以开始了。”

        潘孝臣内心感慨，轻轻点头。难得四十岁又得一女，满足了愿望。周边挚友乡亲撺掇谢忠安，给东家小女周岁办个席面。外柜感觉到为难。“这不好办吧，东家不喜欢热闹。”

        “欸！哪的话，现在难得太平了。东家自己不好说，你当外柜的，给张罗起来，东家不会不同意的。”

        憨厚的老谢想想，觉得也有理，回来便跟潘孝臣说：这么多年，您医病无数，救了无数人的命，众里乡亲感恩戴德……。潘孝臣闭着眼静了一会儿，记起早年张铁嘴算的命，自己家丁不旺，多盼着香娘生出几个孩儿。最后说：你去张罗办吧！不过有一条，百姓都不富裕，绝对不能收受贺礼。

        潘孝臣十七岁跟着大批人流，从关内到关外谋生。开始拜一位有名望的郎中学徒，跟着先生四处去给人瞧病。他读过两年私塾，懂得礼仪，又肯吃苦钻研。老郎中喜欢他的聪明且勤奋。八年后，他已能独自给小儿治病，在镇上小有名气。就在这时，难以预料的……事变爆发。为避战乱，躲开洪水，他携刚刚娶过门的妻子鲁氏，回到关内老家。

        又是三年过去，本就体弱的鲁氏整天愁眉不展，甚至暗自啜泣，她先后生两个孩子都没有保住，眼看着丈夫已近三十岁。潘孝臣内心着急，四处拜师，找来诸多医书，开始钻研妇科疾病诊治。

        潘孝臣心慈面软，医道高明。不吸烟也不喝酒，但有一个嗜好就是信命，他常常找算命先生问卦。有个半瞎的张铁嘴，十里八村远近闻名，有一天，潘孝臣走出十多里地，找到了张铁嘴。开始，听孝臣是郎中，张铁嘴死活不给郎中算命。潘孝臣软磨硬泡，无奈，张铁嘴叹口气，仔细瞧了瞧孝臣颜面，写了几句诗在纸上。突然间脸色大变，皱着白眉毛，不解释也不收赏银，起身而去。

        潘孝臣看不明白，又求人解读，那人按着字面一板一眼说：你命中有一儿一女。但要求得平安祥顺，需得如此如此。不久，潘孝臣请回几件镇宅之物。

        果然，次年鲁氏在孝臣药物调理下，身怀六甲，诞下一个胖胖的男孩儿。夫妻两个喜出望外，给儿子取个响亮的乳名“刚子”，希望能健康存活下来。刚子快满周岁的时候，…事变后，（略去百字）潘孝臣想起了关外。

        第二次出关，潘孝臣带上了村里的谢忠安和另外一个青年小武。起初，潘孝臣不想带上这个小武，不想小武一门心思要学医道，当场跪地叩头……

        潘孝臣携妻儿、带着谢忠安和小武，来到了北方小镇兰城。置办房屋安顿下来，已经找不到当年的先生。潘孝臣用多年积攒的家底开了家药房，小武当伙计。谢忠安自己在药铺附近开个杂货店。一年后，发生的几件事情，使潘孝臣鬓角出现了白发。小武在药铺意外死亡，那天，潘孝臣出诊在外（此处有删减）。潘孝臣懊悔，他不该从老家带出小武，那样，这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就不会死。第二件，就是谢忠安的杂货店被人砸抢一空。防止再出意外，无奈之下，潘孝臣让他到了自己店铺打理内外。

        由于医术高明，潘孝臣也结交了一些地方有势力的人物（略五十字）。然而，随着刚子一天天长大，鲁氏再无生育，身体却一天天衰弱下去。一天，乡下来个女孩儿，是鲁氏的远房表妹，名唤香儿。父亲做香料生意，早年也攒下一点家产。谁料想，香儿父亲除去看牌又染上了鸦片，时间不长，家产挥霍殆尽。便嚷着把女儿香娘嫁出去。

        眉清目秀的香儿，仅仅十八岁，不甘心任人摆布，拒婚逃进县城，投奔了表姐鲁氏。不久，香娘父亲四处打听，还是找上门来。潘孝臣拿出一笔钱，说了许多话才算了事。香儿从此在潘孝臣家里安定下来。

        光复的前两年，鲁氏撒手而去。之前她就跟孝臣商量：香儿也二十岁了，看着也中意，我走后，你就把她收了房吧！这也是我最后的心愿。潘孝臣一夜间半白了头。他恨自己身为郎中，却治不得鲁氏的病。都是命啊！……

        香儿就是香娘。此时抱着巧巧，看着热闹的场面，又看看比自己长十六七岁的丈夫，心满意足。如果不是他的收留，自己最后很可能被爸爸卖了。

        巧巧圆溜溜黑眼珠，像是懂得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张开小手挥摆着。这时，两个三四岁的男孩串到近前。

        大人们没有注意，都在举杯饮酒。潘孝臣破天荒的喝了一小盅，已是满面通红。两个小男孩儿，一个就是谢忠安的儿子谢诚，一个是店里伙计的儿子郑祥石。两个小孩子逗弄着香娘怀中抱着的巧巧，长出俩小白牙的巧巧咯咯乐着。

        香娘也没在意，一手拿着筷子，迎合桌上人们的敬酒。谁都不曾想到，周岁的巧巧摆着的小手，诚子竟去摸碰，巧巧睁着圆眼像是知道什么似的，摆着的另只小手，一下子抓到谢诚的小脸蛋。可能真是疼痛难忍，谢诚哇地大哭起来。

        众人的眼光立时投射到小孩身上，石头撒腿跑了。诚子一动不动抹眼泪。明白过来后大伙都哈哈笑起来。

        年龄长一些的就说：“巧巧将来保准是个女中豪杰，这么小，就能把男孩惹哭喽！”

        “真是漂亮女孩儿，瞧瞧大眼睛……”！

        众口一词，连连夸赞。

        谢忠安举着杯子，正在桌上敬酒，转过脸看见，以为儿子不懂事，欺负了巧巧，急忙快步赶过来，伸手把诚子抱开，要打儿子……

        一双眼睛暗中盯着一切。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