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是雨果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其情节的戏剧性和文中大段激情洋溢的对话使其更像一部话剧,舞台背景就是斗争激越的一七九三年的法国。——唯有那样动荡的环境,才会有那样激烈的情感,那些戏剧化融合其中,就像磅礴的雨水归于大海没有一点突兀。
法国资产阶级革命胜利后,反革命势力发动叛乱,侯爵朗德纳克因其贵族身份和暴力手段成为叛军领导人。在一次清扫活动中,朗德纳克下令杀死俘获的所有共和国士兵并烧毁当地所有百姓房屋用以惩罚他们接待敌对军队的行为——被他下令枪毙的人中包括一名被共和国军队收留的村妇米舍勒·佛莱莎,一个有三个幼儿的母亲。米舍勒·佛莱莎侥幸没死,她的三个孩子被朗德纳克带走作为人质。镇压叛军的共和国军队的年轻领导人郭文和朗德纳克同属一个家族,郭文是朗德纳克的侄孙,他们都曾住过一个古老的城堡:拉·杜尔格。拉·杜尔格就是最后的幕布,但那时的舞台上不止叔祖和侄孙两个人,还有一个重要人物西穆尔登。西穆尔登,教士,被共和国政府派来制约郭文权利的人,除此,他还是郭文的老师,一个视郭文如儿子的人。
走投无路的朗德纳克退回古堡拉·杜尔格,开出拿三个孩子交换退路的条件,毫无疑问被郭文拒绝。以为自己必死的朗德纳克在最后时刻脱身,从地道离开了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城堡。在森林,朗德纳克回望火海中的城堡时,听到了米舍勒·佛莱莎的悲惨呐喊——三个孩子即将葬身火海,而现场数千人都束手无策。雨果用了一整页描写佛莱莎的哀求、绝望甚至诅咒,但对朗德纳克的心理变化只字未提,只是写“侯爵摸了摸衣袋,摸到铁门的钥匙。于是他弯下腰,走过他刚才逃出来的拱门,向他刚才出来的那条甬道再走进去。”
救了三个孩子的朗德纳克被关进土牢,等待他的是上断头台。郭文夜探叔祖,将其和自己调换。当西穆尔登去土牢提犯人却看到郭文时,这个无限接近圣人洞察一切的教士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说:“的确,这是他的堡垒,他熟悉所有的出口,土牢也许有一条通道,我应该想到这一点,他可能有办法逃走,他这样做可以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西穆尔登的希望落空了,郭文亲口说是他帮助了朗德纳克。作为政府代表的西穆尔登应该在那一刻就做了决定,将郭文执行死刑。亲手将自己深爱的人送上断头台,已经是惊心动魄的结局,但伟大的雨果怎么能就这样结束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当郭文的头颅被割下,西穆尔登用一粒子弹洞穿了自己的心脏。这才是结束。
一般来说,一部小说的主角只有一个,即使有第二主角第三主角也有戏份多少之分,但在《九三年》中,朗德纳克、郭文和西穆尔登都是戏份相等的主角,这三个人就是三个点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互有联系并互相牵制。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而在这部小说中,是残忍的构成。因为朗德纳克和西穆尔登虽然分属对立的派别却在行事方面同样决绝,和郭文的温和格格不入。——是三角,但不是铁三角,所以必然是结构颠覆。在我看过的有限的书中,有类似结构的是《天龙八部》。段誉、乔峰和虚竹,三个不同身份的男性因缘际会结拜为兄弟,彼此间没有利益冲突,却还是没能皆大欢喜——乔峰的自杀是全书的高潮,和《九三年》中郭文引颈就戮何其相像。
在看惯狗血剧的时代重看《九三年》,书中的各种巧合桥段并无狗血之嫌。——那是一七九三年,在法国,那是鲜血横流的年代。比起生或死,其它的都理所当然风轻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