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协
第八章 我生病了
1974年,我每天早上起来得很晚,母亲也不催我,就给我留一碗玉米粥,放在锅里,等我起来再吃,那时候粥不热也不凉,到了暑假,我肚子疼,母亲带我去小辛庄部队卫生院给我看病,需要输血,我是B型,家里的亲人都去验了,最后用的是母亲和三姨的,由于我的血管很细,扎液很困难,我着急地说:“阿姨,您可得给我扎上啊,那是我三姨的血呀!”我当时是多少地坚强。估计当时看我是农村小孩,诊断我是肠肛堵,小大夫就稀里糊涂地给我开了刀,过了七天,该拆线的时候,我的刀口感染了,又开了一刀,我在小辛庄卫生院住了二十几天,最后病没有治好,还弄坏了我的胰腺,肚子鼓得跟锅一样。没办法,去县医院吧,县医院说:“你们孩子爱吃什么吃什么吧。”看来我的病是治不好了,姥姥来了,看我病成这样,说:“跟姥姥去姥姥家吧,住几天。”奶奶和二姑商量应该去北京给我治病,奶奶的叔叔在北京中医院研究所上班。大家商量由谁带我去,最后决定让母亲和爷爷带我去。
家里刚刚盖完新房子,我又有了大病,哪里来的钱,都是父亲跟单位,还有同事二十、三十元借的,一共借了200元钱。我大了以后问母亲:“我有病花那么多的钱,如果我死了,再生一个,不是省钱吗?”母亲说:“作为父母,孩子有一线希望,都是要救的,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呢!”我当时似乎明白了父爱如山,母爱如海的含义了,从那以后,我一直很懂事,学习也一直不用父母操心,我将用我的一生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第二天, 爷爷带着行李,母亲抱着我坐上了去北京的公共汽车,刚坐上车,我就笑了,因为小时候看到别人从汽车上下来很羡慕,今天终于坐上了汽车,开心地笑了,爷爷看到我笑了,很迷信地说:“兆头不错。”
在北京的公共汽车上,有人看我肚子那么大,痩的皮包骨头,就有人建议我去北京儿童医院看病,北京人真热情。
到了香饵胡同,我们先奔的是奶奶的妹妹,我叫姨奶奶的家,由于我们爷三个都是第一次来,从香饵胡同的一号开始,我爷爷问:“请问,你们这院有姓边的吗?”就一个院一个院地问,问到了八十七号,才找到了姨奶奶家。我们一来就三个人,当时吃饭得用粮票,挣的工资都不多,哪家都不富裕,姨奶奶对我们不太欢迎,说:“你孙女没病,你也不来。”晚上,姨父爷刚刚从外地拍戏回来,看见我们来了,非常高兴,说:“不能找老叔,老叔搞中医的,治不了这个病,咱们去北京儿童医院。”姨奶奶对我说:“不要叫姨父爷,姨奶奶,以后叫爷爷、奶奶吧,这样显得亲。”
第二天早上,姨父爷带着爷爷、母亲和我到了北京儿童医院,在内科门诊,一个大夫看了我的病,又请示了主任,那个大夫说:“他们是天津市的户口,咱们不能接收。”主任看了看,又给我做了穿刺,吸出了好多好多的水,主任说:“咱们不给治,别的医院也治不了,收了吧。”真是碰到了好人,我当天就住进了内三。
大夫的治疗方案是保守治疗,我每天吃四环素,这应该是当时最好的消炎药,由于四环素的片很大,我咽不下去,第一天跟护士阿姨说了,阿姨给研碎了,第二天,还是整个的,没办法,我只能吃一大口爆米花就着四环素吃,虽然苦,但能忍受,就这样,我每天把四环素嚼碎了吃。
北京儿童医院不允许陪床,每周二、周五、周日下午应该是探视时间。但家里还有弟弟,当时弟弟也只有两岁,放在奶奶家,弟弟想妈妈,晚上不睡觉,爷爷就把弟弟放在算盘上,在炕上推着弟弟。母亲在北京住了两周,就回老家了。母亲隔两三周又来北京,带来了弟弟,又带来了家里的红薯和玉米面,其实家里也没什么特产,只能有什么拿什么了。弟弟很可爱,也很馋,蒸包子,奶奶买了一点肉,放在馅里,弟弟吃饭的时候,问奶奶:“奶奶,肉呢?”奶奶笑着说:“肉,我偷着吃了,你小子就是馋。”
冬天来了,我穿上了妈妈新做的棉袄,到了探视时间,我走到等在门口的母亲面前,母亲才发现是我。如果母亲回老家,奶奶或者大叔就会来医院看我,大叔来医院是最多的,还跟着一个他的同学,每次来,带两袋爆米花,或者两个苹果,总之总会有吃的,当时条件都不好,能买点吃的,实属不易,我非常感谢姨父爷、姨奶奶一家人和那个叔叔。
住院前,母亲教我写了一些汉字,忘了我从哪里找来了粉笔,我在地板上把会写的汉字写了一遍又一遍,护士阿姨和病友们夸我会得多。
我们住的是四楼,对面正盖高楼,看见大吊车在忙来忙去,就说:“大吊车,胳膊长,我为祖国建设忙。”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
北京儿童医院的伙食很好,每天都有肉,我记忆最深的是,阳历年到了,有酸菜细粉,我吃了很多,护士阿姨问:“你怎么吃这么多酸菜?”我说:“我就是爱吃酸菜呀!”护士阿姨都很好,对我们都像家人一样,有一个姓郝的阿姨,大家就叫她“好阿姨”。晚上还有面包,偶尔我会在收碗筷以前,拿一个面包留着饿的时候吃。当时儿童医院有彩电,当时连电视都很少,何况彩电,好像尺寸不大,我们每天都看《闪闪的红星》,可能当时的电视节目很少,所以《闪闪的红星》看了N遍,至今记忆深刻。
手术前,我的父亲骑车来到了北京,看了我,问主治大夫:“请问您,我的孩子什么时候可以手术?”“再过两天,她还有一点烧。”父亲为我的手术签了字。第二天凌晨,刚过十二点,父亲就骑车回家了,到家的时候,母亲刚刚起床,我的父亲边骑车边哭,哭了一路回来的,我的父亲感情细腻,平时不善于表达。回到家,父亲对母亲说:“你快去儿童医院吧,孩子要做手术了。”母亲在父亲回来的第二天就来北京了,事实上,父亲刚走,我就做手术了,等母亲到医院时,我已经从单间回到了普通病房,记得我醒来时就在单间,我一个人,给我吃的是鸡蛋羹,我跟护士阿姨要求回普通病房,这里没伴。手术以后,还是一直吃四环素,在腊月二十六,我出院了,又补了60元钱,一共花了260元钱,住了四个月院。奶奶怕我呼吸冷空气,用一个红色的纱巾把我的头包起来,当时觉得很漂亮。奶奶嘱咐我:“不要吃柿子,不要吃红薯。”可能这两只食物容易找病。
腊月二十七,我回到了家,回到了阔别半年的家,母亲怕我的刀口长不好,就给我买了一块大的白色毛巾,把我的肚子褁了起来,为了给我增加营养,每天煮一个鸡蛋,大概有一年之久,如果煮两个,就给弟弟一个,如果煮一个,就让我在上学的路上吃。我刚回到家,应该很漂亮,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齐耳的短发,穿着花棉袄,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同村的小朋友会故意让我说话,肯定是觉得我的普通话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