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个市长做岳父,王大可谓要山得山,要水得水。虽然是县级市,但也是一方诸侯,许多事儿还是能办到的,比如,支持王大可到东深市开公司。
辛甘丢了工作也不回余阳,这让老头子很不高兴。可是,不高兴有什么办法呢?就这一个宝贝,还不得顺着她。况且小夫妻还没有孩子,长期分居也不是办法。就这样,王大可到东深市开公司就自然而然的提上了日程。
王大可是个聪明而谨慎的人。当初在乡镇中学教书,教得也是顶呱呱的,但他知道教得再好,在乡里工作,也是半个泥腿子,要想改变祖祖辈辈是农民的现状,必须走出去。这也是当初他同意郑嘉丽离开大坪镇的原因。
一天,他听当时任乡办主任的姑父说,县长第二天要来视察乡办企业,他便请求姑父,让他也能陪同,一天考察完,县长坐着桑塔纳走了,王大可当天晚上便写出了《县长冒雨走基层》的通讯报道。该通讯稿被市里的报纸全篇登载,同时,也被县电视台全文播报。
机会就是机遇,王大可抓住了这个机会,不到一个月,他就从乡镇中学调进了县政府。
此后,随着老头子的升迁,王大可便也像坐上了直升飞机,从县政府升到了市政府。市长的秘书有好几个,而他是跟市长最近的一个。因为他娶了市长的唯一千金。
当辛甘一走不回,作为丈夫的王大可并不着急。他知道,他不必在老头子边上敲边鼓,丈母娘自然是敲边鼓的最佳人选。果不其然,辛甘走了不到两个月,老两口就开始运作这个事情了。先让王大可办理了停薪留职的手续,接着就有意给王大可介绍了几个商界的朋友,同时还交代王大可,一切低调行事。王大可何等聪明的人,什么事情做了都不会张扬的,这正是让老头子放心的地方。
不到半年,王大可入主东深市的“鑫源国际贸易公司”。
郑嘉丽哪里会知道王大可的发迹史!她无从了解,也不想了解。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这个抛弃了她,伤害了她的男人。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那样的场合,那样的地方再见到他。
本来已经忘记了他,就像伤疤,已经愈合。只要天气正常,只要不特意晾晒,便会忘记了它。然而,只要天气一变,或者偶尔看到,它便会唤起记忆中那令人心颤也令人心寒的时刻。对他,曾经有过的爱,已经消失了,就在那张肮脏的小诊所的床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恨,恨得心疼、恨得咬牙。后来还是陈忠的善良和爱让恨慢慢消失的。
现在她对王大可什么感觉呢?曾经爱过又恨过的人,突然又出现在了眼前,她扪心自问,实在说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感觉。
王大可找来了,他一个人,开着一辆嘉丽说不上牌子的轿车。郑嘉丽见王大可就等在校门口,她想绕过去,可是王大可已经发现了她。她知道,她不能在校门口和王大可发生争执,这样会立刻传遍学校的。她好不容易恢复的人际关系,会因为这件事又要降到冰点的。她只好乖乖地坐上了王大可的汽车。
汽车穿过热闹的大街,朝着湖畔公园开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王大可只专注地开着车,偶尔从后视镜看一眼嘉丽。郑嘉丽很生气,她想骂,但骂不出口;她想喊,但不知喊什么。就这样一路沉默,开到了湖畔公园。
夕阳已经下山,天渐渐地黑下来。湖边除了几个绕湖跑步的人外,再没有其他人。郑嘉丽走在靠湖的一边,希望找到一处石凳能坐一下,坐车这一路,她感觉已经耗去了好大的力气。
坐在湖边的石凳上,郑嘉丽平静了一下心情,跟王大可说:“说吧,来找我干什么?”
王大可没有说话,他坐在石凳的另一边,两人之间有很大的空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撕开封口,弹出烟卷,点燃,放在嘴上。嘉丽看到,红色的烟头在悄悄降临的暗黑中,特别的鲜明。
“嘉丽,你说,在湖边盖一座房子好不好?”王大可声音低沉,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这有些像两个拳击手,一个伸出了拳头,而另一个却在还在场地外。一时之间,嘉丽不知如何是好。
“在湖边盖一座房子,住在湖边的房子里,每天看着湖水由淡蓝转向深绿,再……”王大可好像进入了一种冥想的状态。这让郑嘉丽十分气愤,过去的事儿,一句话也不解释,今天的事儿也一句话不说,扯什么湖边的房子。
“瞎胡扯什么,什么房子不房子的,你到底想干什么?”郑嘉丽边说边气愤地站了起来。
王大可一见站起来,也赶忙站了起来,“我刚给你买了一所小房子,听辛甘说,你还在租房……”
“买房?给我买房?你凭什么给我买房?”郑嘉丽气得肺都要炸了。到现在为止,这个男人对过去悔婚的事儿,一句道歉的话也不说。这真让郑嘉丽气愤难平。
“咱俩没有任何的关系,我不能住你的房子,也不会住你的房子。我走了,你慢慢在这想你那湖边的房子吧!”说着,郑嘉丽就朝着湖畔公园的大门蹬蹬蹬地快步走去。
今年的中秋节刚巧是周六,这天一大早,艾薇儿就打来了电话,邀请郑嘉丽到她那里过节,郑嘉丽婉言谢绝了。按照老家的风俗,像郑嘉丽这样的情况,丈夫去世还不到半年,是不能到别人家做客的,不然会给主家带来霉气的。郑嘉丽稍微一暗示,艾薇儿就明白了。她便不再坚持,嘱咐郑嘉丽开心一点儿,好好给自己过个中秋节。
周六的下午,郑嘉丽正收拾着不大的房间,咚咚咚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是辛甘。
“嘉丽,今晚去我家过节吧!”辛甘进屋没有坐,站在屋门口就开门见山地发出了邀请。
“刚装修好的房子,还没请过任何人呢,你是第一个,咱们够交情吧!”辛甘的表情带着特有的骄傲,满脸微笑地看着郑嘉丽。
郑嘉丽倚在床边,招呼着辛甘:“辛甘,坐下,歇一会儿吧!”辛甘看一看不大的房间,就一屁股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郑嘉丽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她不会去辛甘家过节的。可是该怎么说呢?对,就用拒绝艾薇儿的方法。
“辛甘,我这样的身份不合适去的,我丈夫刚刚……”还没等郑嘉丽说完,辛甘就截住了话头:“嘉丽,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不信,也不怕!我才不信什么鬼啊、神啊的。”
辛甘竟然不信,郑嘉丽不知道还要编点儿什么话才好。辛甘根本不给郑嘉丽思考的时间,拉着她就走。没奈何,郑嘉丽只好被辛甘拉着,去辛甘的家。
辛甘开着一部红色的车,外观很可爱,只有一排座位。郑嘉丽就坐在副驾驶上,看辛甘熟练地操纵着各种开关。
“你好厉害啊,辛甘!”郑嘉丽由衷地赞叹。
“厉害?哈哈,自动挡的,很好开的。”辛甘爽朗地笑着,微侧的俏脸在微黄短发的衬托下,显得娇俏可爱。
“你去报驾校吧,学学开车!”辛甘一边忙着看路,一边跟郑嘉丽说着话。
“我去报驾校学开车?”说着,郑嘉丽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
辛甘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郑嘉丽也不说话,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她担心一会儿见了王大可该说点儿什么,她还是装作过去从不认识王大可呢?还是向辛甘坦白一切?她想,王大可会不会已经告诉了辛甘?可是看辛甘今天的样子,又不像知道真相的。她心里很忐忑。
辛甘的大房子在一个高档小区,小区里的布局就像一个公园,甚至比公园还要漂亮。郑嘉丽跟在辛甘身后,只等着不被辛甘注意的时候,迅速逃掉。
上楼,开锁,打开门。这时,郑嘉丽的心跳得太快,她只得用手紧紧地压住胸口。
家里没人。
郑嘉丽还站在门口,心里的石头一下子放下了。突然眼前一片明亮,宽敞、敞亮、漂亮。
“辛甘,你家太漂亮了!”郑嘉丽由衷地赞美。
“还行吧,都是大可找人装修的。”辛甘轻描淡写,仿佛对这房子还不满意似的,“大可说有点儿事,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坐,我给你拿水果。”
郑嘉丽一听,王大可一会儿就回来,她又紧张起来,她要离开,离开这漂亮的房子。
郑嘉丽正在想找什么借口离开,突然手机响了,一个男孩儿的声音:“郑老师,你来我家过节吧,我爸爸让我给你打电话……”
“哦,哦,好,好!”这电话不啻一个福音,让郑嘉丽有了马上离开的理由。
“辛甘,我有事,必须马上走。”郑嘉丽说着就往外走,等辛甘从厨房出来,郑嘉丽已经换好了鞋子。辛甘一看留不住郑嘉丽,就随手拿了一盒月饼,非让郑嘉丽带着。
“中秋节,太多人给我爸爸送月饼了,爸爸在余阳也吃不着,你就替他老人家尝一尝吧!”辛甘嬉皮笑脸地说着,应是把一盒月饼塞给了郑嘉丽。
郑嘉丽走出小区大门,轻舒一口气,她准备打车到公园走走,她也不准备到那个做家教的男孩家过节。
这时节公园里的人不少,都是一家家出现,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的,年轻夫妻、老人和孩子的,像她形单影只一个人的几乎没有。她安静地走着,想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好好地休息一会儿。
坐下,舒服地伸了伸腿,往四周望了望,别人离自己不近。好!别人家团圆的幸福,就让别人家幸福吧!我不打扰。我自己一个人也要幸福!
郑嘉丽打开了辛甘送给她的月饼,她想吃一块儿,在月亮没有爬上半空的时候,先吃一块儿月饼,让自己感觉一下幸福。
打开盒子,打开包装,只一眼,郑嘉丽就吓了一跳,她急忙朝四周看了一眼,然后又迅速盖上了盒子,心嘭嘭嘭地急跳。她紧紧地捂着盒子,像捂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过了一会儿,郑嘉丽憋不住又要看看,她先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才迅速打开了盒子,打开包装,包装成月饼模样的五个小盒子里,分明躺着五卷百元人民币,她小心地清查了一卷,一万元。
她再次盖上了盒子。接着,她拨通了辛甘的电话。与辛甘的通话刚刚结束,她的手机又响了——王大可来电。郑嘉丽狠狠地揿了“拒绝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