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认为理工科生不适合学历史,这是学弱思想
身为一个理工男,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都对某些科目有一种本能的抗拒,总是觉得『学好数学物理就行了』,顶多再加上『学好英语可以方便地看理工科文献』,或者是『熟悉经济学的思考方式可以更理性地看待人类社会活动』,而对政治、历史、哲学往往置若罔闻甚至嗤之以鼻,认为这是一些『只需要背诵就好了』『并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的学科。
实际上,这只是我对于此类学科『背诵不下来,没有成就感』现状的合理化而已,对于日本探案类动漫(《柯南》,《金田一》),悬疑推理(乙一,京极夏彦,东野圭吾)这种轻松的形式倒是非常能接受的,也一度喜欢读一些科幻或者未来学的书籍(早到小时候读的儒勒凡尔纳,晚到这几天看的刘慈欣,Kevin Kelly,Ray Kurzweil),这种作品形式中有时充满了不负责任的幻想和只能等待时间论证的推测。简单来说,『看这些东西不用太动脑子』,而相比之下,没有形成足够的知识框架、仅能死记硬背的东西就变成一种负担,一种失去学习乐趣的东西。
2 文字的历史
我最早就能够接受的所谓『历史』,就是文字的历史。
现代汉语文字是中国文化几千年来的瑰宝,能够同时实现表音表义,很难想象一个人小时候对汉语文字的理解是脱离了偏旁部首来记忆的,汉语的常用单字有三四千,全部单字很可能上万,除了一些掉书袋的成语以外,恐怕大家仅凭猜测都能对发音和含义猜个八九不离十。作为古汉语的旁支日语就更加如此了,尽管不少人在讲『日语易懂难精』,但在完全不懂日语的情况下能看懂日本游戏台词看个大概的人也大有人在,汉字的单字和成语饱含着历史上的一个个故事,来加强我们对于文字的理解。
另外一种我接受的特别快的历史来自于英语。
从上高三开始,我基本就不太花力气学英语了。四六级、学校考试、出国考试大抵如此,虽然口语还是停留在哑巴英语的水平,不过在填鸭式应试教育阶段还是找到了一泓清泉,它的名字叫做『英文字根字典』,往深了讲可以叫做『Etymology』(语源学)。英语单词中不仅时态、词性变化是有一定之规的,大量的词根(大部分由拉丁文转化而来)扮演着类似中文偏旁部首的功能,这样英文单词就好比被实施了『降维打击』,在特定语境中出现的单词,可以拆分成为语义的拼凑,整个段落也更容易make sense了。
题外话一,我觉得第二语言的学习中最大的误区其实是翻译,一定要在学习的时候先追求翻译反而不会得到太好的结果,把它应用到一个特定场景中以整段作文的形式出现还靠谱,究其原因,语言终究只是一种表义符号,表义是我们的核心目的,而这个义并不能来自于其他种类的符号,只能来自于古人以及我们个人的切身经验的对照(也就是自我经验与历史的感同身受),这个可以被称作是『以史为鉴』。
题外话二,从语源学角度来讲,通晓中日韩三国语言和通晓欧洲十几种语言都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因为从语源学角度上看,这两系的语言信息冗余性实在是太高了,我觉得同时学好中文英文和某种外星语言(如果有的话)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搭配。
3 自然科学的历史
数学史是理工男从情感上最容易接受的一种历史。数学能力的培养很大程度上是『抽象思维』和『逻辑能力』的培养,而在特定的历史阶段出现了特定的推动数学史发展的大牛,尤其容易被人津津乐道。
第一次觉得数学史有意思是高中的时候在北京大学和其他同学一起上理工科数学平台基础课(微积分和高等代数这个水平),我倒不是说课程有意思,因为课程的晚自习答疑有一个吊郎当的助教,讲解完作业题、练习题之后往往兴致大发给我们来上一段儿17到19世纪的数学史,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讲到欧洲的代数天才们——阿贝尔、庞加莱、伽罗瓦的成就和轶事。多年以后回头再看,这些人的工作在一般人眼里仍然是无法企及的高度,他们思想的最精华部分隐藏在了密码学、随机数生成器、流形拓扑等多个领域。
从小时候一路看书看过来,科普向的书籍在传播速度上也越来越快。不管是家族式的数学家还是一带怪才,不管是交叉领域的大牛还是穷尽一生钻研一门学问的苦行者,这些历史已然走出教科书,走向了自媒体、公众号,科普类的书籍在电子书平台上也是垂手可得,传播成本越来越低,可读性越来越高,也算是自然科学史的幸事。
在这个过程中我才惊觉,应试了这么多年,学物理却不知道统计物理背后玻尔兹曼一生的纠结,背历史却没读过达尔文、赫胥黎的原著,搞数学竞赛却不知道费马大定理后面有多少地球人类智慧的结晶,简单一句话:我所谓『读过』的这些书,读得有种喂了狗的感觉。不好好看历史,不敬畏自然科学,学东西又如何走心呢?
4 社会科学的历史
有人讲,社会科学是研究人、研究人际关系、研究人类群体结构、研究人类活动的学问。从我的角度来看,人类是动物的一种,因此社会科学也应该是自然科学的一个子集。
第一次让我觉得『社会科学不像科学』的学科是生态学。生物学是支持重复实验的,但是生态学尽管不太像研究人的科学,它也不像是一种能够『重复实验』的科学,更不要说它如何像遵守推理的数理以及实验结果至上的化生。和最近几十年的研究热点『复杂网络』『非线性系统』一样,和经济、政治也极其相似,是一种一次性的现象主导的学科,说不好听点就是:
在这样的科学里,多重因素同时存在,往往可以抽象为id/treatment/context,因素的无法分离甚至context的无法定义,都导致极难预测个体的行为(behavior)。(类比一下,想想user/item/context预测behavior的问题,点击率预估,就是一个偏自然科学的问题)还好我们可以用统计工具来『欺骗』自己,就算个体无法预测,甚至建立的模型都不能足以用模拟的手段来重现社会现象,但是社会行为本身的结构和模式往往是可以一再重复、可观测的,聊胜于无吧。
如果说自然科学的历史是一票智商溢出的思想家们苦心孤诣超越时代的归纳、抽象的集合,那么社会科学就更像是哲学:因为使用科学论证的方式既不能证明,也不能证否,因此不如跳出一个低的平台,试图用更高的视角观察世界,得出一些常常可以定性却几乎难以定量的结论。
不管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各个领域里面的终极牛人们研究到最后,都向哲学家的方向一去不返,这种事实恐怕并不令人意外。
结语:谈未来不如读历史
所谓奇点临近无非就是把人类的发展速度从线性预测改成了非线性预测,所谓硬科幻也终究是一套架空的看上去并不太与现有科学冲突的范式。最不浅薄的学习实际上还是应该在各个领域的研究所里经年累月的研究、积累,而对于普通人而言,最不浅薄的阅读,就是克制住自己阅读小说的冲动,来多读历史。
诚然,不少历史里也充满着捏造、篡改、含混不清,这都是由历史书写者的立场决定的,但最快让人形成『感同身受』逻辑的,不是那些从人类经验出发总结出的干巴巴的结论(比如有时候我就只会写结论),而是历史的作者从历史本身出发,为读者所营造出的环境和细节。
《银河英雄传说》这部小说是我心目中的神作之一,作者田中芳树就是一位历史专业的博士。在这部作品中,既有历史的洪流又有偶然的巧合,既有战争也有和平,既有独裁统治也有民主。他把从历史里读懂读透的东西重新编纂成架空的小说,改编成动画,然而是一部仁者见仁,老少咸宜的作品。你对历史的理解有多透彻,就对这部作品有多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