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长江边上，因为水多，村子有湖湾之称。村里每一家都有一个大大的湖，以养莲蓬为生。

【暮春初夏】

暮春初夏，小荷才露尖尖角，这时候水也不是很深，跟着妈妈到湖去扯篙草和挖藕肠。这可是两道好菜。

小荷才露尖尖角

蒿草是野生的，长在水稍深的地方。妈妈她们每次去扯篙草的时候，都会穿着大水裤，在河里面边扯边说说白话（闲聊）。我们小孩子就站在岸边上玩草和摘花。我喜欢将草刚刚长出来的中间最嫩的那一部分扯出来，然后用手一节一节掐断，现在还有这样的习惯。

剥蒿草

篙草弄回家之后还得将外面比较老的剥掉，留下中心最嫩的部分，一大捆的篙草最后只能剥上一小碗。那时候，家里还有养牛，剩下的那部分就给牛吃。牛一嘴就咬上一大把，然后咔嚓，咔嚓的嚼着，我喜欢在旁边听它嚼的声音，然后想它咬的真整齐。

蒿草成品

妈妈会用清油爆炒蒿草，不用加过多的调料，味道就很香了。自从上了大学，很少在三四月份回家。大二那年曾回去过，带了一部分菜回宿舍，大家吃了之后都赞不绝口。自那以后就没有吃过这道菜了，算算好些年头年了，岁月真的经不住细想。

前段时间嫂子发了朋友圈，妈妈他们又在剥篙草了，前图就是盗的嫂子朋友圈。每次回家，都会感叹家里和小时候不一样了。确实，它在不断的变化。但，没有变的那部分，因为在外，我们都错过了。错过这样的三四月，也错过后面的五六七八九十月。

藕肠长在水较浅的地方，这时候小孩就可以跟着一起混了。穿着雨靴，踩在清水里，小草透过去年的残荷，绿得放肆。水隔着雨靴浸带的凉意缓解小孩子本身的燥气，不然在太阳下，你会老喊着热要脱衣服，但是妈妈会说你在瞎说。这就是有种热叫，你妈觉得你不热。

妈妈挖藕肠的速度非常快，手扎进淤泥里，出来就是一根白白的长长的藕肠。有时候，使力不对，会将藕肠弄断。妈妈会惋惜大叫“哎呀、哎呀，好哒，这么漂亮的一根就断了“然后，随手就在清水里洗洗，给我们吃了。

我们跟在妈妈旁边一会儿就厌倦了，去干自己的大事。这个季节水里长了很多漂亮的花，我们会选择最漂亮的花挖回去自己养。小心翼翼的用手刨，找一些树枝当作工具，挖出来之后，用很多的泥巴裹住根怕它死掉，然后捧回家。大人看见之后会问“你们挖一些草回去干什么啊“，我们会强调“这不是草，这是花，要养着的”。这些花最终，会被妈妈他们强制扔掉。那时候，在春天做的最多的是，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将那些野生的柚子树或橘子树扯回家，种子自家的门前，期望它们能长成大树，开花结果。

这是花，不是草

藕肠挖回家之后要用水一直泡着的，不然很快就会变黑。一般我们都是早晨挖回来，然后当天就炒了，隔夜了就不好吃了。除了清炒外，藕肠也能做成泡菜，酸酸嫩嫩的。现在，在网上也能够买到这些泡藕肠，湖北的特产之一。我吃过，味道不错，不过我也不怎么吃，总觉得少了一些家的味道。

【盛夏】

夏季，多雷雨天气，小时候特别怕打雷，那个雷像是要把天空炸开似的。有时候在外面玩突然下雨了，这时候莲叶就来帮忙了。摘一片大荷叶，将中间扭破，套在脖子上，然后，撑一个大荷叶在头上当作伞，迅速的跑回家。太阳烈的时候，我们在外面钓虾，也会摘一片荷叶打伞乘凉。龙虾可笨了，放钩下去没有一会儿就能提起来一个，有时候甚至是两个。现在，基本上很少见到野生的虾了，都是养殖的。

钓虾

雨水多，河水跟着涨很高。有时候水会漫到河堤下的草坡上，放学和上学的路上，我们很喜欢趟着水回家，然后顺便看看有没有放鸭子的爷爷漏捡的鸭蛋。

这时候，爸爸他们会比较忙。村里开会，然后，分配人去长江堤上防汛。98年我还很小，只记得当时问爸爸，要是洪水到我们这边了我们是不是要跑啊。爸爸说，洪水不会到到我们这边的，顶多就小腿高的水，到时候站桌子上面就可以了。再后来就只记得，爸爸他们一直很忙，下了很久的雨，后面就晴天了。大一些了之后了解到，当时的拟分洪口是对岸的公安。高中，和同学聊起98年的洪水，她们说当时她们村是安置村之一，很多外地的人赶着牛啊、狗啊、鸡啊拉着板车到她们那边去，一边走一边哭。这就是我关于98的记忆，因为小很多记不清，但是提起98年总会有一种难言明的情绪，98已经成为了民族的创伤和记忆。汶川也是一样。

现在，每年夏天爸爸他们还是会去防汛，不过不用像以前那般紧张了。

【夏末初秋】

夏末初秋，莲子大都成熟了，要赶紧摘回家，不然莲子老了之后就会洒在湖里。这个时候，大人们在湖里将老莲蓬摘回来。我们就在家或者是湖边的棚子里面，磕莲蓬。那时候，最讨厌磕莲蓬了，无穷无尽堆成山的莲蓬。莲子磕出来后，莲蓬壳就会直接扔在旁边的河里，时间久了河面堆满了莲蓬壳，人走在这些壳上面，都不会掉进水里。

莲叶何田田

湖里面莲杆多，人走在里面容易将杆碰断。碰断的是莲蓬或者是荷花，妈妈他们会把它们放在蛇皮袋里面一起带回来。所以，每当一袋莲蓬上来的时候，我们赶忙先倒出来看看有没有嫩的可以吃的莲蓬，先干掉它们。还有一些莲蓬，比较老了莲心已经长出来了直接吃不够清甜，但也没有达到莲子的要求的，我们会把它们的莲蓬壳剥掉一部分，然后用之前晒干了的莲蓬壳烧着吃，可香了。

【冬】

冬天，荷叶全败了，湖里的水也都枯了。那些没有来得及摘洒在湖里的莲子，到冬天就成了小孩子的另一个乐趣。放寒假了整天野在外面捡莲子。大家一起看谁的眼睛最尖（眼神好），捡的莲子最多。有些莲子就在地面上，一些藏在泥巴里面，需要用手抠出来。有时是临时起意捡莲子，没有带容器就直接将莲子揣在衣兜里。冬天的衣服衣兜多又大，可以装好多莲子。为难的是妈妈，洗衣服的时候翻衣兜，满是泥巴。

除捡莲子外，冬天还爱干的是放野火。冬天，草、芦苇全都枯了，被太阳晒几个日头，嘎吱脆的，一点小火星就可以点燃。我们会带着火柴，划拉一根点燃一个地方之后，为节省火柴连忙用枯草或者是树枝做引子把火引到其他地方。一大片的枯草烧得很旺很旺，可以暖身体也可以烧东西吃。天气不好，风大，划拉了好几根火柴都点不燃草。这时候就会用另一个孩子带的火柴，不然妈妈做菜的时候发现火柴少了这么多，难免会训两句的。现在，每年回家都会带着我家侄女们一起去放野火。刚开始，小萝卜头们走到田垄上，遇到有不平的地方得我一个一个搬运，到了去年跑到比兔子都快了。每年回家，都会惦记着，幺幺，我们去放野火吧。

小鬼们

现在，村子里都是种水稻和养殖小龙虾，没有种莲蓬的了。泥巴路变成了水泥路，连大门口都全部砌成了水泥的。河也没有我们小时候多了，村子一直都在发展和变化，但等到他们长大，又会有另外的一段关于水的记忆。上图是两个小鬼用泥巴画的画。

三月，又到剥蒿草的时候，我要回家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