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下落
东华手中还兀自拆解着昊天塔，听得墨渊这一席话，不由得一愣，闹了半天不单单是凤九，这些人都在质疑他处理这件事会有所偏颇。东华脸色有些不悦，将昊天塔重重地搁在石桌上，刚刚研究手上这件神兵的兴致顿时消失殆尽了。
折颜见墨渊又上来不管不顾的这股劲儿，不免担心，忙起身喊住他：“你等一等！我还有话同你说。”
墨渊停下脚步，并未转过身来，亭外落雪纷纷，须臾瞬间便已在墨渊的肩头覆上了薄薄的一层雪沫。墨渊轻飘飘地问道：“还有何事？”
折颜紧着跟出去，与他一并站在雪里，说道：“四海八荒凡是有人住的地方我几乎都陪你翻了个遍，如今你打算到哪里去找？”
墨渊望着漫天飞雪，轻叹了一声：“前些日子寻找得有些心急，必定还有许多疏漏掉的地方，不然还有数十亿凡世……只要她还活着，我早晚有一天会找到她。”
折颜站到墨渊面前，望着他的双眼问道：“你就这么丢下昆仑虚不管了？！怎么一跟白家小五沾边儿的事儿，你就总有些犯傻？”折颜顿了顿，见墨渊终于肯拿正眼瞧着他，打算好好听他说话了，这才接着往下说道：“她若再次化身为凡人，司命星君的命簿上必会多出她这个凡人的命格来。也或许以她女上神的身份，天意会叫记载她凡人气运的命簿留白，但也该有她投身的去向……”
折颜一句话尚未说完，墨渊深琥珀色的眼眸中已闪过一道希望的亮光，“不错。得亏你提醒，唉……我这些天真是昏了头。数十亿大千凡世，一处一处地挨着找，可要找到何年何月去？”说着抬脚往前庭方向走去。
“你这是要去九重天找司命星君？”折颜仍站在原地：“不如让凤九同你一起去，她和司命星君故交颇深，又为她姑姑下落不明终日悬心。”
墨渊边走边道：“不……我先去趟幽冥司，幽冥司司主谢孤栦那里有投身凡世所有生魂的记档。”墨渊话音未落，已闪身跃上一朵浓密的云，极速朝着酆都之地而去。
还在亭中坐着的东华轻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还是墨渊脑子转得快，这边刚提到司命，他便想到了谢孤栦……”
折颜见墨渊已去得无影无踪，便又神态怡然地踱回到亭中坐着。折颜伸手拿起流光溢彩的玲珑宝塔瞧了瞧，对东华说道：“如今你交待墨渊帮你锻造的法器已然造成了，接下来你要如何找到少绾的下落？西荒符禹山梵音谷那里可还平安？”
东华缓缓啜饮着手中的茶，淡淡地说道：“我这两天又四处去排查了一遍，仍然没什么收获。她还真跟凭空消失了一样。下一步我打算赶回三十六天，去青云殿取连心镜，然后再入一次梵音谷，好好探查一番妙义慧明境的动静。梵音谷那里，叠风几次传来音信，说谷中平静得出奇，丝毫动荡都没有，这有些不同寻常。上一次我入谷净化妖息，被她悄悄尾随盯梢，依着她那个性子，理应有所怀疑才是，她放了这么久没有下手，倒让我也有些猜不透了。”
“那，她身上带的妖息是哪儿来的呢？”折颜反问道：“墨渊说她身上妖气很重，刻意隐藏都藏不住。还有，那日苍梧之巅上任凭白家小五再不济，还有玉清昆仑扇傍身，也不该败得那样惨。你细想过没有，会不会是三毒浊息已经覆到了她身上，才会有这样的后果？……我深知白家小五的为人，虽然墨渊看不上少绾，但少绾毕竟和我们这些人还算有些旧交情，白家小五顾及咱们这些老家伙的脸面，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对少绾出手。除非……万不得已……”
折颜的一番话，让东华陷入了沉默，连带着目光也瞬间变得暗沉了几分。
折颜又道：“我看叠风入梵音谷去驻守妙义慧明境，多半也没什么大用途。连心镜在三十六天的青云殿里供着，他手头没连心镜，又如何能得知妙义慧明境里面的情形？……少绾那一身功夫若想对妙义慧明境下手，要避开叠风他们几个上仙阶品的神君，还不是易如反掌？……依我看，梵音谷去不去没什么打紧，不如尽早找到少绾的下落是正经。”
东华轻轻扯了扯嘴角，笑道：“父神叫你远离庙堂、寄情山水、隐居避世在十里桃林，只为了买天族一个安心，真真是可惜了。现在看来，天族若不是出了个夜华还是个可造之材，父神当年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墨渊处置了皓徳，也算是给夜华一个警醒。”
折颜手把着一盏热茶，怔了怔，方道：“你这就扯远了。如今咱们都这一把年纪了，难道还成日争强好胜地非要把持着实权才甘心么？那些小辈们还是要多些机会加以历练才堪当大用。咱们这把老骨头，也该消消停停地过一过小日子享享福才对……对了，这一个多月墨渊都快要忙疯了，你呢？带着凤九躲去哪儿逍遥了？白家小五写信去太晨宫找你帮忙也不见你人影！”
东华正要将折颜亏他的话一丝不剩地怼回去，突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将茶杯搁下抬头对折颜道：“我想，我是知道她躲到哪儿去了！折颜，你这话怎么不早问？”
东华没头没脑地丢下这两句话，抄起石桌上的昊天塔揣在怀里，起身就朝亭外走，边走边说：“你顺手将茶具收一收，另外，你若实在闲着没事，去九重天取了连心镜，替我到梵音谷里跑一趟吧……”说着乘了一朵云朝东方御风而去。
折颜一个人坐在石亭中，望着转眼就走空了的茶局，幽幽地叹了一声道：“恋爱中的人整天神神叨叨的，去哪儿也不说上一句，倘或真跟那妖魔头子对上，可有你好受的！我这一天一天的，也是操心的命……”
折颜将茶杯中的茶汤一饮而尽，慢悠悠地逐个将摆了一桌子的茶具尽数收齐，端到茶房交了给长衫收拾，又嘱托长衫几句，着他看好家等他师父回来，又说自己要出门去趟翼界。折颜都一一交待清楚，这才冒着雪出了昆仑虚，径直往九重天去了。
再说这东华，由折颜无心的一句问话，突然便想起碧海苍灵来。四海八荒，他们这群人该寻的地方都寻遍了，全然不见少绾的踪迹，也只有碧海苍灵被众人遗忘了，还未曾查找过。
昔年初到水沼泽学宫中求学时，少绾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毫无女儿家的扭捏骄矜之态。东华与她颇为投契，几经相处下来，待她如手足一般。东华的出身之地碧海苍灵，少绾也去过多次，那周遭结界出入的术法也被她熟记于心，往来从不曾受限。
后来，天下大乱，庆姜带领着魔族百万部众向神族开战，东华与少绾各自有各自的立场，成日里领兵东征西讨，寸土必争，任谁再也没机会再踏足碧海苍灵那片净土。碧海苍灵因外有结界的加持，随着东华成为天地共主，移居一十三天太晨宫而彻底成为了天下很少有人亲眼得见的一个传说，就连四海八荒地貌图上也寻不到它的影子。
十几万年下来，东华早已将那些陈年旧事尘封在了记忆里。今日，若不是折颜一句话提醒了他，他险些就把碧海苍灵忽略了。
东华一路急行，不消多半日的功夫已越过了东海之东，赶在临近傍晚之前，终于远远地望见了碧海苍灵周围环绕的仙山。
这一个多月来，他与凤九大多时候都住在这里。这里俨然已成为了二人隐居避世的家。他们在灵泉里一同栽下了各种花木果树，又在岸边的山坡上开辟了几亩菜园，菜园里，凤九种了东华爱吃的各种瓜菜。东华也为凤九挖了荷塘，在荷塘边上又仿着太晨宫里的那座凉亭，重新筑了一座新亭，白天二人纳凉，晚上可以携手一同在荷塘边看星星。
碧海苍灵的一草一木都是凤九和他按照心中期盼的样子亲手打理出来的。此时光想着自己的家被别人擅闯了，东华心中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甭管那人是谁。
又御风飞行了片刻，仙山已在眼前，施法穿过了碧海苍灵外面的结界，结界之内倒也平静如往常。
天边日渐西沉，彩霞早早地四散而去。横跨在灵泉上空的那道彩虹亦随着日光减弱而渐渐消失，直至不见踪影。归巢的倦鸟赶着穿过彩虹隐没之前的最后一道光影，纷纷没入山林之中，悄无声息。整个碧海苍灵只剩四周仙山上灵泉从高处坠落的潺潺流水声。
东华在石宫外邻水的芳草地上按下了云头。数日前，他与凤九一同在白檀树杆上插的一支红色纸风车，会迎风转得呼啦啦作响，如今已跌落在了草地里，被人重重地在上面印上了脚印。
东华猫腰将风车拾在手中，轻轻掸去上面的污渍，声音冷冷地朝着石宫的方向朗然道：“既然来了，就出来露个脸吧，畏首畏尾地，也不是个道理。”
首发于2018-07-30
修改于2019-07-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