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冷如冰。
冷瑟的秋风拂过几片泛黄的落叶,扑哧扑哧地被拍打在这冰冷的街道上,忽而又起,照映着那绚烂多彩的霓虹,那般的光辉,充满了噬人心魂的魅力,似是一妖艳的女子让它又重获新生,有如飞蛾扑火,却又在瞬间被尖利的高跟鞋狠狠打下地狱,一双双不同的鞋带着匆匆的气息践踏过它的身子,在这喧嚣繁华的街道上彰显着自己非凡的地位。
这个时刻,这条街道,这座城市,灯红酒绿笙歌夜夜。
一只眼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冷漠得如同那些冷漠地路过他的城市人的冷漠。
那里是这条街道上唯一一处阴暗角落,连霓虹也不屑投射它的光辉。一个流浪者,一只二胡,一个音箱便将这里装饰成了他们自己的天地。黑暗中,冷风里,透过那阵阵喧嚣,独有那悠扬的二胡声穿破长空,为这个城市添上一份丽色。
冷风犹如刀片刮在脸上生疼,穿着羽绒服保暖衣的人们匆匆又匆匆地迈开他们的步伐,或喜或悲,不曾停留一刻。或许会有一两个眼神飘渺而来,神情却甚为淡漠。不曾见到他究竟何模何样,也未曾想过他是否在这冷风中瑟瑟发抖、饥寒交迫,更不知他是否在此处越过人影绰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知那二胡声厚重,缠绵,悲戚,悠扬如千江过月,凄冷如冬夜之雪,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简直透露出一个大师的风范!仿佛一切都静止了,而这里便是维也纳的金色大厅!他只是一直坚持地拉着,不知停歇,不知夜深,不知饥寒,仿佛二胡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随着他漂泊到天涯,流浪到海角,诉说着只有他自己知晓的悲痛而凄戚的往事。!
终是有人驻足。一小孩。随即便是母亲大声的驱赶:“快走,脏。”
乐声依旧。不知是否早已习惯了这种冷眼相待。
夜更深了,风依旧在呼啸。一双细白的手将一个白色的口袋放在他的身边,那双手翻开口袋,里面赫然是一根又一根的香肠火腿。他始终低着头。直到那一双手将一根火腿递到他的眼前,他的目光在那一头凌乱的短发下沿着那双手望去,金发,碧眼,笑意吟吟。
二胡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望着那外国女子,一时间很是惊异。逆着光终于露出了他的本貌,他只有一只眼!冷漠的眼中有些波光,竟是很是动容。外国女子的朋友(应当是朋友)从一旁的超市里走出,手中的几瓶水在偶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他们离去得很快。那一只眼是否会追随着他们的背影愈行愈远?看着那金发碧眼,又是否会想起曾经的曾经那一个人那一段往事?
良久良久。
在这匆匆人影中,乐声再度响起。
在这个繁华喧嚣的城市里,只愿他的眼不在冷漠。
(2016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