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俗时代 14 | 爱上《论语》的女人
春花在北京的大学里读了几年传媒专业,没取得什么成绩,因此一直默默无闻,更没有什么值得老师同学注意的地方,倒是在年级毕业的文艺晚会上,第一次站在台前面对众人,她就感到有一种抑制不住的表现欲望,用南方很土的俚语朗诵的《论语》。
这种调侃的方式把老师同学们乐坏了。几个老外同学虽然听不明白什么意思,却觉得很新奇,竖起大拇指叫道:“中国文化,真伟大!”“中国文化,好玩!”这让老师和同学们感到啼笑皆非。
毕业后,春花不想留在北京。她失望于韦美天对南彩云的痴心,而对她的爱慕却视而不见。她孤单地回到孔雀农场,在农场的子弟中学里当了电教室的老师。为了排解孤独,她办起了一个《论语》爱好班,学校领导却认为高考重要,既然高考不考,就不应分担学生精力。这使她倍感挫折。

此时贾明的建筑公司也越做越大、生意越来越好,雇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村子几乎所有的劳力都在他的建筑工地打工,身为总经理的他在村子里自然成了说一不二的人。虽然有头有脸了,可贾明对春花却依然念念不忘,有钱了更增加了紧追不舍的底气。
得知春花在学校的遭遇后,贾明再次找过来,说:“子弟中学不让办,我还觉得给中学生讲没意思呢。这样吧,我们村子里我说了算。你干脆给大人讲,你在我们村子里办个大人班,学生我负责。”
春花一心只专心于《论语》,本已灰心丧气,听了贾明别出心裁的想法,不由眼前一亮,就同意了。
出乎春花意料的是,等她坐着贾明的桑塔纳到了村里的村部,见带着建筑工地安全帽的民工里三层外三层地挤在那里等她。她当时就鼻子酸了。贾明很有眼色,立刻递上手绢,民工们看见,立刻地动山摇地鼓掌。
春花站在讲台上,莫名其妙地再一次找到了久违的兴奋感,朗声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意思是说......”
话音刚落,底下就是一片掌声。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意思是说.......”
又是一片掌声接着她的话音。
......
讲了几句,春花就发现下面的民工开始显示一脸的疑惑,甚至有人开始打盹。
她叫起一个民工,问:“我刚才讲了,孔子说,你懂了吗?”
该民工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

贾明望着他,说:“怕啥子?实话实说,余老师又吃不得你。”
大家笑起来。
那个民工磕磕巴巴地用当地的土话说:“呃抵(我)厅(听)补匝(不)茗摆(明白)。”
春花有些吃惊,问:“一句不明白,还是都不明白?”
该民工不好意思地说:“摸(没)一锅(个)之(字)茗摆(明白)。”
失望之余,春花突然想起曾在大学毕业晚会上用土话说的《论语》,顿时反应过来,忙改口也用土话讲道:“兹药:‘薛儿使洗指’......”
就这样,民工们总算听懂了孔子是干什么的,说了那些话,有什么道理。结束的时候,大家还都向春花鞠躬,感谢她让他们懂了这么多道理。这让春花有了更大的信心,打算就这样用土话把《论语》讲下去,让更多的民工像她一样爱孔子。
贾明只能鼓励她继续教,虽然每次把民工们吆喝来听课,他要给每个人一毛到三毛不等的奖金,但是,为了追到春花,他觉得值。
随着春花办的“论语班”的持续,孔雀农场的场长想让贾明给场部居民区准备更新自来水管道捐点款,就主动提出让春花在文化宫来办一次论语大讲座。春花当然高兴。贾明听说后,马上让手下安排几个建筑工地的民工全部坐大卡车来参加,然后,又给市里电视台的总监打电话,说:“你上次说想在你们大楼前的空地上建个小桥流水、亭子什么的,是吗?”
总监说:“是啊,可惜没这笔预算啊。”
贾明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农场要搞一个关于孔子的报告会,如果你们能搞个新闻报道什么的,那个花园我免费给你们建。”
......
新闻播出后,外面的人并不怎么关心,收看的观众也很少,倒是农场和农垦局的很多职工收看了。春花一时在农场和农垦局系统成了无人不知的名人。
春花知道这一切的背后贾明出了不少力,不再拒绝贾明的追求,还送贾明了一本《论语》,里面夹了一张她的照片,背后写着:“贫而无谄,富而无骄。”
贾明对《论语》没什么兴趣,也不懂,随便翻了翻,看见照片和背后的字,虽然不懂什么意思,但见春花对他长年来封闭的爱情大门慢慢打开了,激动不已。欣喜之余,他打算花更多的钱来包装春花,想:“春花如果出名了,我在别人面前也更有面子。有这样一个名人女朋友,看还有什么人以后敢嘲笑我没文化?!”
得知省电视台有一个节目叫《开心课堂》,贾明提了一袋子巨款,亲自开车赶到省城,找到节目制片人的办公室,直截了当地问:“我想包一场这个节目,需要多少钱?”
制片人有些吃惊,知道遇到暴发户了,心里骂道:“土包子,有几个臭钱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但却礼貌地问:“不是钱的问题,我们有原则。”
贾明根本不听,从袋里摸出几十捆前堆在制片人的桌上,问:“够不够?”
制片人无奈地笑道:“你误会了,节目是给全省观众看的,不是哪个人说了算。”
贾明继续掏出一堆钱,码在桌上,问:“够不够?不够,我这里还有金卡,随时可以取。”
制片人知道遇到铁豌豆了,苦笑了下,说:“不好意思,我做不了主,我去问问台长。”
......

到省电视台录制《开心课堂》特别节目时,春花站在偌大的讲台上,看着台下挤得满满的贾明请来的民工们,听到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口哨声,感觉就像电视上看见过的港台明星演唱会一样的热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此时,她彻底明白了自己,她就爱这种讲台,只有面对无数崇拜一样的眼光,她就激动、就兴奋、就能忘掉现实、就能回到春秋时代、就能陶醉在那遥远的从前……
《开心课堂》特别节目播出后,在当地引起了很大的争议。褒奖的人说春花的论语讲座是对死板填鸭式教学的创新,批评的人则认为她对论语缺乏潜心的钻研,谬误百出,是迎合急功近利的浮躁心态,不利于倡导严谨的治学态度。部里在当地的通讯员根据争议写了篇通讯,在部里的机关报《文化通讯》上作了详细报道。
报道出来后,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但常连水却敏锐地意识到其中必有问题,认为名不见经传的春花能在《开心课堂》做一期特别节目,背后一定有人、有资金支持。他想,应该鼓励春花这种反传统的文化革新继续裹挟大众,与杨政委常年标榜的精英文化展开竞争;而且,春花背后运用资金玩媒体于股掌,炒作文化的模式他应该好好利用,以争取社会大众对他的关注和认可,为自己以后的翻案做基础,毕竟杨政委一把年纪了,来日无多,他有耐心等到这一天。他想找到春花背后的出资人,于是打电话给春花,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来做我的传媒学研究生。”
但春花听说常连水在文革中批斗过很多人,包括爸爸的老上级杨政委,有些为难。贾明知道情况后,对春花说:“放心,我去搞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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