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南柯(上)
赵吏抖了抖他来阳间前换上的绣着金色云锦纹路的黑色长衫,最后又瞥了他自己一眼。
哦,不,是白牡丹。
回阴间的一路赵吏都在心里骂着蒋和冥王,给他找的这什么人生啊,也忒惨点了。
刚到酆都就先见着了余,他是除了包以外十殿阎罗里唯一一个好相处点的了,缺点就是不爱说话,一句话噎死人。
赵吏絮絮叨叨的诉了一大堆的苦。
余也秉持了他良好的性格,只静静的听着。
等到赵吏终于说完了,喘了口大气,从旁边的摊上顺来瓶酒灌进嘴里的时候,他才吐出一句。
“惨你才能记住,越惨才越好,这样你就能一直记着怎么唱戏了。”
赵吏一口酒喷在了一个路过的鬼身上。
被喷了一身酒水的鬼啥也没敢说,怯怯的看了余一眼,弓着腰绕出离赵吏五尺远的地方离开了。
“不是,合着我投胎学戏这馊主意你也掺合了是吧。”
余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是我无意间在冥王面前提起,所以她才兴起了这么个念头”
赵吏捏碎了手里的瓷瓶。
无意?是故意吧,合着这事全他妈是你搞出来的,我他妈还和你诉苦来了,我……
赵吏在心里骂翻了天,还不停吐槽他自己傻到家了,面上却是没多大变化,就是没再说话,一路去了冥王的寝宫。
十殿阎罗都在,估计是听到了他肉身死去的消息,巴巴的全跑来了。
“赵吏!”冥王高兴的在他四周蹦哒的转了两圈。
“来来来,唱两句听听。”
赵吏眼角抽了抽,他就这么…唱?
他只想骂人。
平复平复心情,他刚抬手,还未开口呢,就叫冥王打断了。
“等一下!”她表情严肃极了,一转身,托出一套戏服来,面色又嬉笑起来。
“穿上这个~”
赵吏把眼色瞥向旁边的阎罗们,结果他们一个个都望着天,他一句‘今儿天气不错啊’他接一句‘是啊万里无云呐’他再插一句‘阳光明媚啊’后面还有人跟了句‘漫天繁星啊’
赵吏一头的黑线都要连成片儿了。
“快点啊,赵吏。”
他只得憋着气接过戏服一摇身换上了。
旁边的阎罗又开始嘀嘀咕咕‘你看清了吗?’‘太快了’‘早知道就该削弱点他的法力’‘要不今晚……’‘不行吧……’
赵吏目不斜视,心底念叨着。
早晚有一天我得向你们讨回来点东西。
掐起身段,唱了起来。
阎罗也变回了正经的模样,董扯出一把古琴,轻轻拂了起来。薛也抽出了别在他腰间的玉笛。
赵吏唱着,眼却不由自主的往董那儿瞟,他总觉得董那把琴看着有那么点熟悉的感觉,但董是从来不让他碰的,他只知道,那把琴叫晚星。
虽然觉得那琴看着有些熟悉,可赵吏依旧嘲笑了这个名字很久。
折腾了两个时辰,终于把冥王伺候明白了,听腻了咿咿呀呀的戏曲了,赵吏这才偷了会儿闲。
“包~”赵吏给包捏着肩膀,一脸的谄媚讨好。
“我想去人间待几个月。”
“你不是刚从人间回来?”包有些不解的样子。
“我要去玩!玩!”赵吏的表情都有些狰狞了。
“你这次没玩吗?”
“别跟我提这次投胎!”赵吏气哄哄的转了两圈。
“我倒是没玩什么,净被人玩儿了,我的一世英名都他娘的毁了。”赵吏说完一把抓起桌子上放着的苹果,一口咬掉半个,恶狠狠的嚼着,好像苹果是蒋和余似的。
“去吧”
包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诶!得嘞!”
赵吏答应着,一溜烟儿跑了。
赵吏不爱呆在阴间。
或许平时还可以忍受,可刚刚经历过白牡丹的一生后,那种压抑的感觉,让他实在不想再待下去。又或者是因为白牡丹的一生,让他沾染了些人类的习性?
赵吏曲着一条腿坐在荒凉古道旁的一颗枯树下。
他从阴间来之后便坐在那里了,已经几个月了。
他本来想去找个大家闺秀聊聊理想,谈谈人生。还没动身就发现他的家把式都没带来,倒是新学习的新技能不用东西,可这技能貌似只能让男人把他当成大家闺秀,挣扎好久,终于选择放弃这个想法。
百无聊赖,他甚至连路都不愿意走了,坐在那枯树下,一坐就是几个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到来使这条古道转了运,原本都荒废的不成样子的古道,几个月竟走过了不知道多少人。
而坐在路边的赵吏就有些显眼了,他的帽子微微下遮,挡住了大半边脸,却能看得出摊在地上那修长的腿,和倚在树干上颇有纤细的腰。
几个月,自然少不了来找事的,赵吏实在懒得动,见人一过来,他就给自己加个隐身咒,来人就嗷嗷叫着被吓跑了。他呢,就捧着肚子在那儿乐。
他以前还真就从来没干过这么无聊的事,一连几个月在那儿看来往过路的人,居然让他看出了些人生百态的感觉,可惜,唯独没看到善。战争混乱之下,人性之中的恶,显露无疑。
果然呐。
赵吏仰着头作多愁善感状。
人类就是肮脏。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不好灰暗的东西见多了,眼睛好像背蒙了层纱一样,竟有些看不清东西了。他用灵力冲洗也不当用。
“妈的”他骂。
“唉……算了吧。”
赵吏知道,回阴间找陆的话,倒是能治好。可想想,治好了看的还是这么些东西。还是算了。
嗯,就是那一天,有个人走到赵吏面前,赵吏能感觉到他没有恶意,毕竟这都感觉不出来一千多年白活了。
“老乡,你没事吧。”
赵吏摇摇头。
“你的眼睛……”
“看不大清了。”
赵吏说。
那人是傻还是怎么,踌躇了下,把两块干粮和一壶水都留给了他,还告诉他他要去前线了,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
赵吏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跟上去了。
赵吏一路走走停停,一会儿跑青楼了转悠两圈,一会儿去画舫上待上一会儿,中途还指导了个新人,刚成为摆渡人的那种。等他终于赶上那人的部队的时候,才知道,由于鬼子的火力太强,没办法只能组建敢死队用人去炸掉他们的炮台,他作为敢死队的第一波队员之一与第一波的敢死队一起,光荣的全军覆没了。
赵吏站在那堆成小山样的尸堆上寻思好久,最后还是弯腰把那人从尸体堆里扒了出来。
脸早已血肉模糊,身体也被弹片射成了筛子,整个下半身都被炸没了,肠子都没了半截。
他把他扛在肩上,施了个隐身咒,在个已经没人了的小镇找了个破烂屋子,把他收拾了下,又把他之前拘起的灵魂强行塞回了他身体里。
赵吏看着他那破烂的身子,想了会,又给他渡起了灵气,渡到他那本来就看不太清东西的眼睛都开始发花了才停下。
那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是你?”他扫了扫四周
“我,我不是死了吗?”
“嗯…我救了你”赵吏坐在椅子上恢复过度虚耗的灵气。
“不过只是暂时的。”
“不过你放心,我会找到办法救好你的。”
那人沉默了会儿,只说了句
“我叫阿金。”
“赵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