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着整座城,我横坐在跨栏上目视前方。视野中有位精神恍惚的拾荒老者正找寻他的儿子……
他手里紧握半块废纸皮,要求医院大门口的保安调出监控。因为他想试着从高档的屏幕中找到有关他儿子的踪迹。
在不耐烦和嘲笑声中,他似乎又想起些什么,立刻整理好蓬头散发,带着歉意离开。
就在几分钟前,我的同伴拖走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家伙,我猜想应该是拾荒老人的儿子,毕竟他们的样貌极为相似。
“王XX,今年十九,患有先天性哮喘疾病。为了不给家庭增添更多的负担,选择旷课打工来减少药物开支。为人老实,工作勤恳,可还是难敌身体透支,引发支气管管径狭窄所导致呼吸衰竭,最终死于抢救不及时……”我复述了一遍他的死亡。
哮喘其实并不是什么绝症,王某是需要支出一笔钱来换取医生治疗他的这种顽疾。这笔钱可能几万,或许几十万……对于富家子弟来说,也就一夜风流潇洒的费用罢了。可对他现有的贫苦家庭来说,却是另一笔天文数字。
王某的父亲靠平日捡来的那些稀少纸皮供他读书已是一种极限,现在又要多积赞一笔埋葬费。这一刻,我想问这是多少个瓶瓶罐罐能解决的问题。
他的父亲还在不断的礼貌性寻问路人有关他儿子的踪迹,深怕自己的卑微影响了儿子的前程。可他看到另一头有人用飘逸的姿态甩出矿泉水瓶时,又带着欢喜,一瘸一拐的迎了上去。
“有因有果,可在因之前,又是什么?”我自言自语后上了楼。
路过妇产科,顺了一眼人工流产室门口。今晚的生意可算是真好,几位见习部署们都抱着死婴满载而归。我打了一个响指和森冠冕堂皇的走近,一探究竟。
反正,不会有人能够看得见我们。
一个年轻的大学生一边拨打着“暂时无法接通”的号码一边做完流产手术。她虚弱的无力,在一个备注是“此生挚爱”的对话框里努力打完以下字眼:
“亲爱的,我知道你在外面等我回去对吗?先别进来,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等我好些了再去找你好吗?你先回去吧,记得要按时吃饭。最爱你的XXX。”
停在走廊上的森沉默不语,因为她和我一样,看不见走廊上有任何一位男性在为他的另一半留下等待。
“走吧。”我伸了下懒腰。
地点:太平间。
阿立的母亲在停尸房外含泪而眠。在我看来,她手术后是康复了不少,至少她的心率和呼吸都算正常,但有些病或伤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康复。
我来到阿立身边,咬破手指在他手臂上写下一串诗句。
[不待未央花睡去,愿风引君渡红尘。]
胸口的绞痛越是强烈,要不是顾及面子,或许我会喊出来。
“愚蠢的人类。”他一头颓废长发,披着一件黑羽大衣,左紫右红的瞳孔在深邃的空荡中摇曳。
“你没有心跳,也没有心脏。”我与他对视,不去计较他意外的出现。
“心跳并不能证明活着。”
“那能证明什么?”
“在孤独中崩溃过的人,心头必然埋藏着一部分死掉的人。那有或没有心跳都变得无所谓。”
“既然无所谓,那你还在寻找什么。”
“在寻找你找不到的东西。”
“那我在寻找什么?”
“你找不到,但或许还能找到……”
“幸天一起,你真有主角的影子。”
我盯着他奇异的瞳孔,念出了他的名字。随后从脑海中不断快速的翻阅生死簿。可除了他的姓名,似乎命运之神早已抹去有关他的任何数据信息。
“对每个角色而言,生命就是个简单的奇迹。诞生与未来对于世界上每一个角色的来说,他们的结局,谁也不知道。倘若所有主角都视他人即地狱,那我的出现也只是个配角罢了。”
他没有穿鞋,右臂的袖管是空荡荡的,在未经我同意经下起身离开。
“去哪?”
“缺失了心脏,抵达何处都是流浪。既然没有终点,那也不再有遗憾。”
“残缺难道不是一种遗憾吗?”
“你所不看好残缺,正如你喜欢的人,永远得不到结果。”
他离开后,我也试着脱下鞋子踩在这冰冷的地上。
这世界的确很冰冷。
……
我想我是该来到这废弃的屠宰场,或许这里会有故事的答案。
这里不会有鸟叫,已经不会再听到动物们凄厉的嚎声。我抹去了把手上的尘埃,踩在一幕幕被它覆盖的画面上。
寒光,血迹,尸首异处……遗落在人间的判决书上写着:这是它们最后的宿命。
砧板上的污渍失去昔日的色泽,嗅不到那晚月色中淡淡腥甜香。挥去那残破的蜘蛛网,深邃眼眶中带着被唤醒沉睡后前的迷惘。
一头母牛被屠宰前做出了下跪的动作,屠夫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惯性的挥起巨锤朝它脑门猛砸下去。惨叫、放血、剥皮抽筋即刻上演。
谁都在叫嚣着对生命的渴望,可谁能明白故事的最后还有最后。
一旁的实习的学徒遮蔽脸盘却阻挡不了目光,因为他看到母牛肚子里还有刚成形的牛犊。
可屠夫却说:“算了,丢去喂狗吧,只是一块废肉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于是,没了有救赎没有了希望,有的是畏惧信仰的蟑螂在幽暗中彼此张狂。
……
今晚又是银月照耀,往事将过去和现在隔离开来,把残酷停滞在过去,把结局留给找不到因果的未来。
屠宰场的今夜很是热闹,在几盏灯忽明忽闪下,有一群人在此与他们的家人正在团聚。他们人鬼殊途相拥而泣,甚至有人会坚信渝恋可以赐予他们永生的念想。
“看你的样子,我真以为你不来了呢。”
渝恋出现了,遍体鳞伤的樱坐在她的身旁。
“都觉得我不来,那你还在这里等我干嘛?”
我看着樱脸上的伤疤,胸口的抓痕,手背的灼伤,臂膀的骨折,腿脚的扭伤……这些伤痕在回忆里,是那么的熟悉。
可现在,真的都和我无关了么?
“你迟到了!你们人类都这样对待恩人的吗?”渝恋的怒吼让四周变得安静。
信徒们都听出了话意,立刻放开怀中的傀儡娃娃,相继跪拜渝恋。他们想用多一点的虔诚去换取更多朝思暮想的人,比如:已往生幽冥之人。
“小服……你还好吗?”
樱的声线黯然失色,显得沙哑,如同断了弦的流章,与完美谬之千里。
我还是没有理她。
“渝恋,我觉得我们适合做一笔交易。”
“交易?我只要那件黑服,你要的是樱的话那恰好可以抱得美人归。”
“抱歉,她不是我要的。”我点了支刚学会抽的廉价烟朝渝恋走去,信徒们立刻拾操起家伙以示警惕。
“小服……”樱,愕然。
“渝恋,你打开[波斯黑洞]之前,还需要多少万鬼魂?”
注:[波斯黑洞]乃远古秘术之一,以千魂盛宴为引,万灵血腥铺路,开启者便可穿越时空。
“你知道的可真不少,你的提问让我对这笔交易很有疑心呢。我们都坦诚点,把你的黑服给我,我觉得剩下的灵魂就会不差。甚至,还会溢出呢。”
“你是怪物,非人类。目前还没有不死之身对吧?你想要戴的是怪物之神的称号,永生皇冠。”我边走边把双手举在半空中。
“哦?”渝恋舔了舔嘴角,她此刻的黑眼圈像极了浣熊。“那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帮我想坐拥幽冥之王的掌权位置。”
“看似不难,可你做了幽冥之王恐怕第一个会来弄死我吧?”
“不至于,利益是相互的。我可以帮你你打开波斯黑洞,你也有能力帮我攻打阴间。现在的我只想变得更强,争取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一人,是我?”
“对,是你。”我笑着走到渝恋的面前。
琥珀色中,渝恋唇面酒香,冰冷手掌玩抚弄我炙热的胸膛。
“不!这不是你,你这根不是真正的强大!恶行力量会让你变得更加懦弱!”樱撕心裂肺的怒吼道。
“闭上你的嘴!”渝恋甩给樱的那一巴掌,打的很响。
“我需要是力量!这个时代排挤懦夫。”
“小服……你不该这样的……不该……”
“你也不该打扰我的王权富贵。”
“小服,你变了……”
“我原本就这样。”
“小服,你打开波斯黑洞,人间会陷入浩劫的!”
“闭上你嘴好吗?难道你们不是一路人?”我再度面向渝恋。“我可以先帮你打开酆都大门,引导千万亡魂去往你的祭坛。总之你要的一切我都会快递给你。”
“浩劫?”、“祭坛?”,信徒们开始议论纷纷……
“闭嘴!全都不想活了是吗?”渝恋二次怒吼镇压全场,低语的人群又立刻安静下来。
“我觉得你这笔交易可以做。之前我还因为你会用来换我这身边的小丫头,不过现在想想是多余的。我喜欢特别自私的那种人,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就是其中一个。”
“我也觉得,人必须活得开心,眼下只有权利会让我满足。至于她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的笑容得到渝恋的赞美。
墙灯,被一枚石子打破了一盏。当那个孩子用力的朝我丢来第二枚石子时,我明白他是用来弥补他之前的错误判断。
这一次,他精准无误的打在我的胸口上。
“老师说,做人要舍己为人……”孩子没有畅快的讲完,妇人便立刻捂住他了嘴。
“可我该怎么相信你是诚意呢?我的死神大人。”
渝恋用轻盈的步伐走到了我身后,一群看似团结的人群力量将我包围。
脚下扬起了灰尘,它弄脏了我的皮鞋,我下蹲拍打几下。
“这也是我想问的,美丽的怪物大人。”我起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