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我有一个机会,在这里看大雾升起。我就坐在一片玉米地后面的那条路上,离水沟最近的一块大石头上,水沟在平时处于干涸状态,只有在大雨的时候才有水。平均每天,会有三次来坐到那块石头上,布满了翠绿的石花菜,可以用来榨酸水,纯自然的那种。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青苔,还有一个我。我来并不是专程为欣赏雾景来的,我来是有任务在身,保护一片庄稼地,我来的正是时候,回来的也正是时候,玉米苗泛青接黄,带着红帽子的玉米吸引着乌鸦的注意力,乌鸦是一种神奇的飞鸟,它也会挑拣最大的玉米,已经成熟的,然后把玉米的外壳撕开,找到一颗颗饱满的玉米粒。所以大部分的玉米在没有真正成熟的时候,就已经折损了,人们的说法是是“神斑鸠,鬼乌鸦”,你是捉不住他们的,于是便制作一些类似他们的形状的模型或一些人型的旧衣服,用杆子撑起来,插进地里,恐吓他们。可是这样也无济于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人们亲自去守着,听到他们的声音,辨别有没有在玉米地里。邀一个人去吼吼。前几年的时候,庄稼种的比较远,会有一些野猪下山来,晚上都会去升火,或者吹号角。
吓走一批乌鸦以后,就在原地多待一会,早上就可以可以看山间的雾慢慢升腾,中午大热,差不多吓走乌鸦就回家去,下午的时候,就可以看山边的夕阳渐渐落下去,我有个真实的感觉,一转眼,山边的夕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不得不佩服它的速度之快。
夏天的清晨,看雾的最好的位置就在那块石头上,旁边是玉米地,辽阔,没什么遮挡。对面就是重重叠叠的山峰。雾就从对面一点点飘过来,我对这一切并不感到惊奇,甚至习以为常。
我能看到的最远的天边是在五重山的背后,有一点点模糊的影子。雾就从那里来。越过两重山后,就笼罩在安乐河镇的头顶,持久盘旋,散开。向我的方向飘来,就到我眼前了,在山脚下形成一道深谷。形成一条雾河。慢慢向上升起,就到了我眼前,笼罩着小湾里,小湾里的地是空的,已经没有人种植,退耕还林以后,就是一片荒地了。对面的雾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吞噬了山峰,村落,一切都在它的掌握之中,它来这里并不是掌控他们的命运,而是与我背后的那座山峰的雾相遇,他们一点点移动,向我左边移动,在半山腰上握拥抱,缠绵许久,然后一同奔向我。裹着我,裹着大地,雾中的水汽带来一阵清凉,我走进了一片雾里,白茫茫的一片。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能真实的感觉到的只有我自己,我闯进了一片陌生的领域。
雾散开的速度也很快,等我清醒过来,雾开始往回走,它的家就在对面的山上,它又回去了,停在山顶上,静止不动了,准备乖乖睡觉,太阳就出来了,由浑浊逐渐明亮。
雾在清晨拜访万物,夕阳在傍晚镀上金黄。
雾起的地方就是夕阳落山的地方,它每天的姿势都不相同,心情好的时候,在天边画几个圈,不开心的时候,头上戴一顶乌色的帽子,慢慢落下去。就像昨天,我知道他将离去,闪着最后的光亮,我想留住它,找一个最好的位置,因为它又大又圆,坐在山边,这里都还是光亮的,我看见它时,它正亮着,我在一片林子的后面摸着它透过来的光,我追赶,从林子里跑出来,找一个空旷的地方再看一眼,可我终究没赶上,就在几秒的时间里,它成了一条线。我知道夸父逐日,他都赶上太阳了呢,我要继续等,继续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