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至死,为老板创造美好的日子

  「超负荷的日常工作,导致员工陷入过度疲劳的同时,没有充足的时间恢复已经消耗掉的劳动力,工作效率也日渐低下,活永远干不完,天天加班,长此以往,不断给各类身体疾病和抑郁性精神病开启绿色无障碍通道。

  那些死掉的员工,只是被日益壮大的资本怪物榨取干净后,落入尸山血海中的一小部分。」


  “打工人,扪心自问一句,当初与你一同面试的人不计其数,老板为啥偏偏挑中你,还要求你每天都得加班?”

  “我能力强啊,符合公司的期望和岗位要求,这也是老板对我的重视。”

  “没错,但你别忘了,老板对你的肯定,在于你能助公司于市场竞争的跑道上不落后于人。换句话说,老板最希望看到的,是你抱着打工打到死的精神拼命干活,才能为他创造美好的生活。”

  员工越是努力工作,老板就越是欣慰,因为他离巨大的财富又更近一步。

  “劳动带来自由”嘛,纳粹的口号用在这里,倒是毫无违和感。


▼1

  这个新年对于拼多多来讲,可谓是一波三折,时运不佳。

  1月4日,拼多多女员工“润肺”深夜猝死的新闻在网上引起一番热议,然而该事件的热度还未褪去,9日当天,另一名男员工又从家中跳楼自杀,该员工的职业是技术开发工程师,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程序员。

  紧接着,10日又有一名员工在网上发微博称,自己因为在匿名社区发布了同事被抬上救护车的照片而被拼多多辞退。

  接二连三的事件背后,当事人的痛苦、悲愤、无奈,以及最后的那点报复心理,强烈的情绪已经蔓延到隔着屏幕都能有所感受。

  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前两起事件有直接关联,但不可忽视的是,一个人的死亡,必然会给周围人造成不小的心理创伤,尤其对于早早就怀有自杀念头的人来说,这更像是死神对自己的召唤。

  每一个自杀的人,都曾在心头酝酿许久。

  “润肺”是个爱唱歌,爱二次元,也热爱工作的22岁女孩,她在大学时上过中国好声音西安赛区,理想中的公司是网易云音乐。她的拼多多内部账号签名为“肺宝多多守边疆”。可见此人是个才华出众,灵魂也十分有趣的女子。

  然而她的乐观、开朗、有趣,却并没能阻止死神以最冷酷的方式将她带走。

  不过,在我这种底色灰暗的人看来,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啊,活着很累,不是吗?

  拼多多女孩“润肺”之死——南方周末

  拼多多员工自杀背后:什么在逼迫年轻人至死方休?

  “润肺”去世的这起事件,在知乎上还出现了一番戏剧性的小波折,拼多多的官方账号发出了一条回答,30秒后自行删除(怎么感觉这套路有点似曾相识?)

  对此,拼多多官方解释说,是某合作商的一位李姓员工发布的,因为参与了拼多多跨年晚会的内容运营等合作营销任务,才登陆了官方的知乎账号,看到新闻后本来是想发表一下想法,结果写的时候光顾着自己痛快了,却没注意到用的是官方账号。

  众所周知,网上展现给公众看的事实从来都不是真相,有不少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对此产生了一种猜测——这会不会是公司内部一个对其体制早已不满许久,即将离职的员工采取的报复性手段?上面那张回答的截图,若是由拼多多内部人员自己偷偷放出来,也不是不可能啊。

  拼多多先是在声明那张截图中的回答为“造谣”后被知乎狠狠打脸,随后慌慌忙忙作出了这么一番解释。然而在沉重的现实面前,这一切都显得无比轻浮,老实说,那段义正言辞的话语,还真不太像是普通的底层员工能说出来的。

  而且这样的处理结果实在是不足为奇,任何时候,一个体量稍大的团队里,若是出现了严重的公关错误,不管这错误有多大,是否出自核心成员之手,最后总能拉一个螺丝钉一样随时可以替换的底层员工出来当替罪羊,公司呢,当然就是极力与其撇清关系,向公众表态“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以此作为交待,草草了事。

  那些被辞退的人尚能重新开始,而死去的人,则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2

  “996”最开始被曝光,是在2016年9月,58同城被曝出实行全员“996”工作制度,公司CEO也因此被员工追着声讨。那会儿,58同城所提出的“996”工作制,便是指工作时间从早9点到晚9点,一周工作6天,且没有任何补贴或者加班费,也不允许请假。

  从那之后,随着互联网行业的发展,996似乎已经成为整个行业的潜规则,当然,老板对此越是喜闻乐见,员工就越是恨之入骨,社会上对于996的抱怨声虽然微小,却从未消失过。

  然而到2021年,这一情况有因为打工人的抱怨得到改善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更可怕的是,“996”工作制不但没得到改善,还进一步演化出了升级版“007”(一天工作时间为24小时,一周7天如此),不得不感叹现在的老板可真是会玩。

  网传马云曾在阿里巴巴的内部活动上对员工们说:“能996是一种巨大的福气,很多公司、很多人想996都没有机会。如果你年轻的时候不996,你什么时候可以996?”

  我不知道马老板是否真的有说这话,不过现在看来,996还真不是最惨的。

  有人说,所有被加班压迫的打工者应该团结起来,集体反对996,反抗资本无底线的压迫。在都市奔波的青年又哪是这么容易就能结盟的生物?真相就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服从。

  大多数打工者就像“润肺”一样,毫无怨言地接受了这一工作制度,社会发展前赴后继,没有人能一直妥协,但永远有人在妥协。

  换句话说,你不996,后边有一大把人愿意996,就像那官方的“回答”里说的,“这是一个用命拼的时代,你可以选择安逸的日子,但你就要选择安逸带来的后果。”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你选择安逸的后果,就是把大展宏图、实现个人价值的机会拱手让人,别人在前线上玩了命地打拼,忙得不亦乐乎,你却只能当个无所事事、贪图安逸的废物。

  就连废物都不是谁想当就当得了的。

  很多人问,为啥《劳动法》不管制一下?

  我国《劳动法》确实有规定,劳动者每日工作时间不超过8小时。延长工作时间一般每日不得超过1小时,如果有特殊原因,在保障劳动者身体健康的条件下,延长工作时间每日不得超过3小时。

  996、007的工作时间显然违反了《劳动法》,有什么惩罚呢?

  “由劳动行政部门给予警告,责令改正,并可以处以罚款”。

  警告?责令改正?处以罚款?

  开什么玩笑,那些敢让员工996的大公司会差这点钱?根本就是不痛不痒好吧!

  违法的成本过低,也就导致没有互联网公司因为超时加班被有关部门责令改正和罚款。最关键的在于,越是996盛行的企业,越能产生高额的效益,拉动GDP和税收增长,对整个国家的经济作出巨大推动,长期看来利远大于弊。

  那么,一个身份卑微的,随时可以替换掉的底层员工的性命,又怎么比得上企业、国家的未来?

  本着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精神,监管部门自然是选择睁只眼闭只眼,要真是有看不过去,想在这种事上采取措施管控的,恐怕也只会被上头骂作是傻X。

  其实,除了互联网行业盛行996以外,制造业、酒店、医学、土木工程、金融、公关、平面设计等等,都是996的重灾区,稍作了解就知道这些行业超时工作、无偿加班是业内常态。

  不光是规模庞大的大型企业,初创企业更是工作与生活密切结合,没有一家上进心强的企业不考虑削减人力和各项开支,以最低成本换取最大剩余价值。

  毕竟,商业市场就那么大,资源极其有限,企业间的竞争自然是异常激烈,很多时候生死存亡只在一夕之间,唯有像只领头狼一样主动出击,击垮对手的同时不停止觅食、壮大队伍的脚步,才能保留住一席之地。

  所以,连老板自己都整天担惊受怕,哪还会让员工清闲?

  企业灌输的“狼性文化”,使得每个员工都严重缺乏安全感,不得不竭尽全力工作,不断提升自己,以这种“在不安全中求生”的方式来获取安全感,当然,每个月的工资是不会少给的,否则谁会给你996?

  早先在19年3月的时候,有一位程序员在全球最大的社交编程和代码托管平台GitHub上发起了一个名叫“996.ICU”的项目,火速在平台上传开。

  该项目戏称,在一些互联网公司里,员工们“工作996,生病ICU”,开发者号召大家把所有变相实施“996”制度的公司曝光出来,希望以这种方式揭露并抵制施行996工作制度的互联网公司。

  很快就有人发起投票,统计将996作为官方工作制的公司,阿里、京东、华为、字节跳动、有赞等知名科技大厂均榜上有名,一度将“996”推上风口浪尖,使得马云、刘强东、雷军等人不得不集体发声为“996”辩护。不过,大佬们的意思很明确,虽然都说自己没有强制执行996,但言语中传达的意思都一样:不愿意996的,都不是我想要的好员工。

  换个角度想一下,其实不难理解,我若是老板,自然也会巴不得底下的所有员工都能忠诚于我,忠诚于企业,把团队利益看得至高无上,对待工作像打了鸡血似的……当然,这只是我自个儿一番荒谬至极的臆想。但毫无疑问,对于那些平时浑水摸鱼,不管活有没有干完,到点就下班回家的员工,哪个老板都不会喜欢。

  不努力工作,不拿命拼搏,企业又怎么能产生剩余效益,怎么赚钱,怎么站上成功之巅?

  资本家总是使劳动力执行职能的时间超过再生产劳动力本身所需要的时间。——卡尔·马克思《资本论》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早已指出,资本家通过让劳动者延时工作,想尽一切办法从劳动者身上榨取剩余价值,只有剩余价值才能真正为企业创造效益。

  超负荷的日常工作,导致员工陷入过度疲劳的同时,没有充足的时间恢复已经消耗掉的劳动力,工作效率也日渐低下,活永远干不完,天天加班,长此以往,不断给各类身体疾病和抑郁性精神病开启绿色无障碍通道。

  那些死掉的员工,只是被日益壮大的资本怪物榨取干净后,落入尸山血海中的一小部分。

  似乎每次只有员工抗议996、因996而猝死的事件发生在比较知名的,像富士康、拼多多这种级别的企业里,才能在网上发酵一阵子,引起一些关注。然而,大家的谩骂声只是一阵泡沫,来得快去得也快,抱怨完以后,又继续乖乖地回到岗位上工作,继续熬到秃头、白发、发胖,三高。

  996、007的依然在996、007,有人辞职,就有人继续顶上来,生活还是那个老样子,一切照旧。


▼3

  从“996”、“007”工作制泛滥的互联网行业生态反观国内的经济状况,不难看出,国内经济增长的红利并没有惠及民众,人民币贬值、物价飞涨导致的生活成本提升,以及收入分配的严重不均衡,给中国人带来了巨大的生活压力。

  中国人之所以活得越来越累,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其实折射了中国经济正在面临的重大变局。中国经济增速正在告别高速增长,2007年,中国的GDP增速高达14.2%,到了2019年,GDP增速只有6.1%,12年时间,经济增速就已经萎缩了一半多,而且,这还没有考虑疫情对经济的冲击。

  GDP并不只是一个冰冷的统计数字,背后对应的是每个真实的企业和个人,GDP大幅放缓,对企业和个人来说,就意味着赚钱越来越难,想要赚到同样的收入,过去需要付出一个小时,现在可能需要两个小时,就好像挖金矿,以前金子都在表层,很容易就能挖到一桶金,现在越挖越深,挖到一桶金需要付出更多劳动。

——老九论财经《拼多多员工猝死,中国人为什么越活越累?》

  留给每个人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

  2019年,中国的经济实际增速为6.1%,完成的名义GDP约为990865亿元(折合14.36万亿美元),按照14亿人口计算,人均GDP接近7.08万元人民币(约为1.03万美元),而我国人均可支配收入为30733元人民币,约占人均GDP的43.4%,比前年同期增长8.9%,但仍然远远低于发达国家水平。

部分发达国家的人均GDP  

  由此可见,即便我国经济发展迅猛,已经跻身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系行列,但居民的收入增长速度却一直被GDP远远地甩在屁股后面,根本赶不上,二者之间的差距甚至有越拉越大的趋势。在这样的形势下,社会的贫富差距自然就大,人民大众自然活得特别累。

  通俗点讲,可以简单形容为:一个人口大国,大部分居民都是出身底层的穷逼,为了能有一番作为/定居大城市/囤钱买房,年轻人们统统集中到经济较为发达的地区,为最富裕,发展前景最好的资本家卖命干活,才能在安放理想的同时,勉强达到个人收支平衡,即使物价高,生活质量差,为了美好的明天,也得忍气吞声干下去。

  结果,资本因为员工们的齐心协力得到大力发展,把国家经济拉了起来,当地的GDP越来越高,物价水平也随着当地经济的发展而不断上涨,员工却被压榨得越来越厉害,身为人的那部分,随时都在遭受工作制度带来的极其严重的剥离。

  工资是高了,但生活成本也随之一路升高,房价更是高到离谱,每月挣的钱交了房租、减去必要开支,再在娱乐和购物上犒劳一下自己,到月底基本上所剩无几,很难攒起钱来。

  明白了这些,也就不难理解为何人均可支配收入占GDP的比重,就像是坐滑梯一样,一路走低。

  然而圈外人都被该地区经济大好的表象所迷惑,层出不穷的新一批年轻人被吸引而至,主动来当打工人,有了新的血液注入,企业又能更新换代,继续大力发展。

  如此循环往复,怎能不出现收入分配和经济增长的比率严重失调的局面?

  即便加班问题如此严峻,对于普通的底层打工人而言,除了不断地给人打工,又有什么改变命运,令自己实现财富自由,跨越阶级的办法呢?虽然你的确能在网上看到有很多大佬利用“摸鱼划水”之际做出一番成就来,但那也只是极少数,靠才华吃饭看似简单,其实很难,和其他工作一样要拼天赋和积累,大部分摸鱼的人其实都没有这般才华,或者是小有才华,像“润肺”那样,但还远不足以支撑起自己有朝一日功成名就的野心。

  年纪轻轻,一穷二白,正是怀揣梦想的时候,孤身一人到工作机会颇多、看似有发展前景的大城市打拼,成为北上广深漂的一员,既然要生存,高昂的房价、房租、物价、教育、医疗,都是生活中必然要面对的东西。这真实的一切,不是说一句“老子不干了”就可以拒绝面对的。

  何况在互联网时代,手机早已经成了人体器官的延伸,每个人都与通讯设备紧密捆绑,24小时在线,似乎也变成了理所当然,使得生活中的每一个人都被迫处于“随时待命”的状态,也难怪巨头们都会认为睡觉纯粹是在浪费时间,仿佛一觉会错过一个亿。

  即便是像我们这种做自媒体的小个体,就算不受大企业的996体制管束,但为了能在市场中占得一席之地,不会给自己放一天假,每天都必须像只兢兢业业的小蚂蚁一样,为创作绞尽脑汁,因为现实在不断地鞭策着你,告诉你,你不上战场,不参与竞争,很快就会被淘汰出局。

  一个人一旦进入了“996”模式,习惯了蓬头垢面、没日没夜地工作,要回归正常作息的模式,基本上很难,除非你真的进了ICU,让医生告诉你,长期作死会导致你最后怎么死,你可能才会对自己的健康状况引起那么一点点重视。

  目前看来,对于坚决不想996的人,唯一的解决办法,除了找份有时间摸鱼划水的工作以外,就是努力让自己当老板,虽然还是要进行自我剥削,像个自虐狂一样,好歹是在给自己赚钱嘛。

  到那时,换作别人骂你是没良心的资本家、暴君,你只会觉得可笑,在身为老板的你看来,压榨员工,每个人996,007又算什么,你也是这么过来的,一切的一切,都是走向发展壮大的必经之路,做企业不是看你赚了多少钱,而是看你吞了多少辛酸和委屈。

  但是,我总是会怀疑,努力工作应该是为了获得更好,更舒适的生活。前半截全部奉献给学业和工作的人生,真的值得过吗?

  恐怕根本就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工作越拼命,就容易一觉不醒,愿我们的未来能少一点996、007,少一点打工至死的“烈士”。


文 | 鞋拔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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