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凉,过了深秋便进入冬了。
苏墓想在除夕前再多赚些钱去备年货,望着尚不能下床的老母亲,这么多年,苏墓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想法,想让母亲过个好年。
太阳落了坡,深秋总归是凉的,苏墓站在门口,望着对面的山,山上的树仿佛结了个名叫月亮的果实,晚上,人很少,这个村子的人总是很早便关了门,苏墓替母亲关了窗,微掩了门,快步走了出去。
“梁嫂嫂,这一趟也不知道去多久,劳烦我不在的这两天帮忙照看着点我的母亲……本不该这么麻烦您,可我实在是想不到其他法子,她人老了,行动又不便……”苏墓为难地说,
“诶,小苏,你这孩子,这么见外干什么呀,我知道你家的处境,你出去多挣点也好……现在正是你四处用钱的时候,小苏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没考虑过找个人陪你吗?”梁家嫂子试探地问,三十岁的苏墓自然是听多了这些话的“嫂子……这都是以后的事儿了,现在我只想照顾好我妈,何况我一穷二白的,谁家肯把女儿嫁给我啊……”苏墓看梁家欲言又止的模样,抢了话:“天色不早了,嫂子,我这就走了,明天还早起呢……麻烦嫂子了……”
回家已经是半夜了,苏墓离了梁家后,又去那个空旷的荒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从苏墓小时候就听说了对面那个村子的怪事,地霸张员外一家在清明节的前一天全家被杀,尸体被埋进了地里,留了头在外面,倘若不是有村民去缴纳地租,从头到尾也不会有人发现,只是有好几天张府没人出入,当然,其他人也不关心,毕竟有钱人的想法总是很难猜测,许久过后,也没人愿意帮他们处理后事,后来还是官府亲自出马,围观的人很多,看到尸体上被掏了许多不知名的洞,血肉模糊和着土,早已不见人样,村里的人都说他们死有余辜,是他们坏事做了太多,遭了报应。此后,人们大多绕路走,觉得经过张府都会沾染上晦气,苏墓不知道是谁给了他这个丰厚又诡异的差事——丑时烧掉张府门口的那颗罗汉松,事成就给他一百两,这事蹊跷却诱惑很大,谁给他的信?为什么是他?甚至可能丧命,可苏墓没办法,一百两对他来说足够让母亲安享晚年。如果回不来,他也为母亲留下了积蓄,不太多,但起码可以勉强生活。
月亮升到了半空,苏墓估摸着时间,该回家了,正准备起身,远处,准确地说是对面那个庄子燃起了火,他疯跑着想去回去找人救火,边跑边回头看,回头地一刹,没有火!什么也没有!风吹着树,也吹着苏墓,直到额头的汗被蒸干,他突然觉得有些冷,没有回头地、疯狂地跑回家。他不会看错,一定是有火的,却又为什么突然没有了?直觉告诉他,那个村子不对劲。
迫于生计,苏墓第二天卯时便早早出了门,给母亲留了信,母亲虽不能下床,却识得几个字,年轻时也曾在学堂读过几天书,后来家道中落,被拐到了这个村子,嫁了人,在三十多岁有了苏墓,孩子的存在让她枯燥的生活有了短暂的意义,却不料一次在山上挖野菜,山路蜿蜒崎岖,她一脚踩空,掉了下去,几米的高度,不会致死,但不知是她失了求生欲还是知道求助无人,在洞底苦待了一天一夜,错过了最佳医治的机会,从此成了没有双腿的废人。
苏墓慌了神,继续赶路,要翻过一座山才能到达张员外家,早晨的山路雾蒙蒙的,即使有赶路的人也会临时歇了脚,可苏墓不同,他想早点去对面的村子看看,或许有时间可以好好准备一下……
雾还是很大,浓浓的像白纱一般,勒得苏墓快喘不过来气了,雾太大,路不好走,再走可能会出事,苏墓靠着颗树放下了东西,席地而坐,从包里拿了烧饼,扯了一半放回去,就着口水,慢悠悠地啃着,顺手从袖口取了那个无名氏留的信,除了简单交代他要做的事,苏墓发现这信的字迹不似寻常百姓,字迹娟秀,清晰工整,与这两个村里的人显得格格不入,越想越蹊跷,迷雾又重重地堆放在苏墓的胸口,罢了,一切事情都自有答案……
此地不宜久留,苏墓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某处生长,让人心里发毛,加快了步子,随着太阳渐渐升起,大雾散开了许多,路已经基本可以看清,苏墓可以感受到路旁的水珠打湿了自己的鞋子,站在山高处,甚至可以看见成群结队拿着务农工具的人们正走在田间小路上,笑着谈论八卦,苏墓驻足,又加快了赶路的脚步……
临近村子了,进村口的大门上大大写着“平安村”三个大字,苏墓知道他快到了。
有路过的村民紧盯着苏墓这个陌生的面孔,反复确认不是自己同村人后,仍拿着农具没有为他停留一秒,苏墓找不到机会开口去询问任何人张家的房子在哪一处,村里的人们都显得很忙,他们步履匆匆又风尘仆仆。
“兄弟不是本村人吧?”说话的是一个不像农民的人,此人模样姣好,看不到农民身上的烟火气,失了亲切感,苏墓不想结实陌生人,礼貌地回答:“正是,我是对面村子的,受人之托来贵地办点小事……如有冒犯,还望兄台见谅……初来乍到,许多礼仪不曾了解……”那人又说:“这是哪里的话,既来此处,便是客人,再说我们临村而居,已然是半个同根人,说这些话倒是生分了……”本是无意结实,可人生地不熟,倒也需要本地人的指引,做事才能方便些,简单道了谢,苏墓问起张员外家的事,那人脸色骤变,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兄台刚才所说受人之托,不会就是为了张员外家的事吧……”那人眼睛直直盯着苏墓,把苏墓看得坐立难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人见了,一改严肃模样,脸上挂了笑,说:“您别见外,我只是听到突然有人提到张员外,有点惊讶,因为现在没人愿意提起他……”苏墓变得警惕,那人严肃的脸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闭了嘴没再说话,那人也不恼。
“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兄台的名字呢,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是平安村的小灵通,平安村的事没有我不知晓的,无疑是平安村不折不扣的招牌,鄙人姓孙,单一个茗字……”
“苏墓……”
太阳照常升起,村里的人们仍忙着自己的事,没有人在意苏墓是从何而来,又为了什么事,只有那个叫孙茗的人一直试图与苏墓联系,一切显得格外正常又不同寻常,没人因为那家的遭遇而打破自己的生活节奏,当地人甚至十分庆幸,没了地霸,村民的生活少了许多压迫,可苏墓仍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某处生长着,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底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