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门口有个的烤肉店,我们哥姐几个每周夜班这天就会大半夜的去一通胡吃海喝,也并不管老板是不是要打烊,老板脾气好,也不赶我们走,比较之下,老板娘的脾气简直暴躁,每次我们只要磨叽到两点之后,老板娘要么嘟嘟囔囔、要么制造动静表达想让我们离开的情绪,老板总是陪着笑脸哄着老婆去睡觉,然后再对我们说几句宽心的话,让我们安安稳稳地吃,径自卧在四脚长凳上半眯着眼睛安静地看着电视。每周如此,时间久了,我们之间便熟络起来,自然更少了拘束,老板在我们口中变成了大白哥,大夜班的时候就打电话给大白哥,他会先把肉考好,啤酒冰好,待我们一到就可以直接吃喝,而老板娘在我们口中变成了“白娘子”,她也不再给我们白眼,没事也坐下来跟我们唠唠家常。
这天,我们依旧是每周一次的大夜班,打过电话给大白哥,说一会儿去吃肉,餐食照旧。那天的工作量出奇的大,一部分工作完成,抬头竟然已经快三点了,看看哥几个,有的昏昏睡去,有的还在伏案。我猛地想起,大白哥还在等我们去吃夜餐,抓起衣服给哥几个说道:我去取夜餐,你们继续。他们倒是也懒得搭理我,各自哼一声算是回应。
一路小跑到大白哥的店,远远地望见他店里没有客人,但是他依旧是卧在四脚长凳上眯着眼睛看电视,就知道他是在等我们,心里一阵感动,随之一阵愧疚。
他听见我的脚步声急急起身,拿起桌子上已经凉透的肉向烤炉走去。
我走到大白哥身边,冲他抱歉的笑笑算是打过招呼,看着大白哥拿着我们的烤肉手脚麻利的开始上油翻串,我闲得无聊索性拿过小凳子坐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与他闲谈起来:
“大白哥,今儿这么晚,嫂子肯定又发脾气了吧?”
大白哥嘿嘿一笑道:“她那个坏脾气,我不跟她一般见识,她走的时候还跟我打赌说你们肯定寻到别处吃饭去了,不会来了,让我别像个瓜子似的等。 这不,我赌赢了。”
我一听,原本就内疚的情绪更甚,赶忙说道“都怪我们不好....” 话还没说完,大白哥打断道:“说得哪的话? 你们这么照顾小白生意,小白感激哩。”
大白哥朴实的话让我又是一阵感动。
心想,夜深,就是矫情。
转过话头,问他:“大白哥,你跟嫂子打得什么赌?”
“也么撒,就说谁输了,就串明天的肉签子”说着,自顾自的神秘一笑,压低声音侧身对我说道:“我都串好了的。”声音里不无小小的骄傲。
看着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兀自地沉浸在自己的小幸福中,我不觉心中一动。
接过他的话:“白嫂真是幸福,她那个暴脾气亏得遇到了你,你这个老暖男年轻的时候肯定劲得芳心吧?”
话音落有一时,白哥也没搭话。
原本以为他是害羞了,转过脸去望他才发现他竟然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自己发起怔来,我眼看已经烤过几遍的肉在他手里越发的焦了,我脱口便叫,他回过神来忙换了一面然后轻叹了一口气。
我见他神情黯淡,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自己又接起前话:“也没有劲得芳心”
一句话,我便知道,有故事。
大白哥本是实在的人,因为一点纠葛处理不当进了监狱,那时候是劳动改造,白哥手脚勤快,做事利索,话不多。是那种很叫人省心的犯人。
头年冬天,监狱里打火墙,白哥因为能干所以被挑去给狱警宿舍打火墙,在那期间遇见了一个姑娘,他说,刚见到那姑娘就觉得稀罕,不动声色的动了心,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也就仅仅是动心。但也就是因为这一动心,姑娘这间宿舍的火墙被他用腻子一刀刀刮得极薄,一个冬天屋子里都是暖烘烘的。刚开始,姑娘也没有发觉,时间一久,大家一比较都说她的屋子热和,火墙打得好。姑娘就此记住了那个给她打火墙的小伙子,也就是白哥。
自那以后,每每配活儿去管教宿舍,白哥就有意无意地挑姑娘的那里的,干得认真又出色,时间一久两个人便熟络起来,他是犯人,她是管教,因为这种身份的不合时宜惹得不少闲言碎语,他自知不配,就如此默默地付出,两年之后,大白哥刑满出狱,姑娘也没有向他告别,白哥就独自回家乡去了。
听到这里,我刚咂摸出80年代爱情故事的味道,白哥却停下来不讲了:“你的肉好了,快拿去给大伙吃”
我悻悻的说:“故事还没有讲完呐,然后呢,然后呢”
白哥笑着摇摇头。
我想大概是没有然后了,这是现实里的故事,又不是韩剧。想到这儿,又想到饥肠辘辘的哥几个,我只得应声作罢。
揣着这没头没尾的80年代爱情故事回到办公室里,和同事们一边撸串一边把故事讲给他们听,大家听过都眉开眼笑,兜兜转着眼珠子说:“没看出来,大白哥还是个多情的种子呢,哎,你们说,下次我们去把这故事讲给白娘子听,她会是啥反应。”
我们笑兜兜阴损,笑过也就过了。
第二周,依旧是我们大夜班,后半夜照例去大白哥那撸串,白娘子今天倒是精神,没打瞌睡,见到我们几个晃过来,开口便嚣:“就知道你们几个白眼狼今儿得来馋肉,上周我家老白等你们到四点,你们居然只吃肉不付钱。”我这才想起来,那日我只想着听故事,忘记付钱了。忙赔不是,迅速连同今天的账一同付了,白娘子边收钱边碎碎念,嚣张气焰丝毫不减,兜兜灵机一动,赶紧说:“白嫂子,你不知道,那天白哥讲故事来着,甚是精彩,叩叩听着都入了迷,这才忘记付钱,你莫要生气呀”
白嫂子随口道:“他? 他肚子里那点儿水还能讲故事呢?讲得撒?”
听到这儿,兜兜对着我们挤眉弄眼,高兴地拉着她坐下口若悬河地开始复述故事。讲毕,又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地说:“不知道那姑娘现在怎样了,他俩还联系不联系”说着一边用眼角瞟白嫂子,一边给我们使眼色,大家都兴冲冲地等着看热闹,而我已经是悔不当初了。白嫂子听罢、放低声音说:“你想知道? ”我们一听,原来故事还没有结束。忙不迭地点头。
白嫂子接着说“然后啊,那姑娘就去查你们白哥的个人资料,想联系到他。查个人信息这件事被姑娘的领导知道了,这是违反规定的,于是就找姑娘谈话。大概就是说,她的做法不合乎制度和规矩,要求她放弃联系他的念头等等之类的,姑娘不肯,跟领导发生冲突,最后领导只说:“要么脱警服要么断念想”姑娘二话没说当天就扒了警服,辗转了两个月,姑娘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白哥面前,现在想着这姑娘真是年轻气盛又冲动啊。”说着,白嫂子,顿了顿,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回忆。
大家听到这儿,都是一恸,兜兜急道:“后来呢?”
“后来?你们白哥就跟那姑娘结了婚。”白嫂子了当道。
“那咋离了?”我们齐问。
白嫂子狠狠的剜了我们一眼,恶狠狠地说道:“谁说离了?”
大伙儿愣怔有一时,恍然大悟。白嫂子,就是那个年轻气盛又冲动的姑娘。
一时,皆陷入自己的思索中。
故事的后来就是:他们结婚,有了孩子,有一个生意不错的烤肉店,碰到了一群吃饭不给钱还要听故事的熊孩子。
熊孩子们问她后悔不 她说:后悔。
熊孩子们问她幸福不 她说:幸福。
就这样死心塌地的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