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穷,“馋”字被我们诠释得淋漓尽致,甚至我认为那时的生理结构和现在也是略有差别的——味蕾的敏感和口水的分泌超过常人。
孩子们基本上是断了母乳就是粗粮,而那个年代母乳也是常常不够吃的,贴补的不是手指饼而是大人用手指把面糊或者嚼过的饭菜抿进嘴里。就算是奶水够吃,也好景不长,母亲再次怀孕后孩子们也只能望母兴叹了!
我们总是寄希望于着厨房的母亲,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意外,但是渴盼是潜意识里的,常常是母亲把一瓢水倒进又热又干的锅里,“刺啦”一声随即一团香气升腾起来,入了鼻孔直达肠胃然后遍布全身。一会儿母亲便从锅里铲下软软的苞米碴锅巴(这是把剩下的饭直接放在锅里热,慢火热透也就产生了锅巴)攥成团,然后喊在院子里玩耍的我们,我们美美的边玩边吃着锅巴,绝对比现在的孩子吃可比克幸福多了!这是苞米碴的第二顿恩赐
苞米碴的第一顿更是充满诱惑。最好吃的是苞米碴大豆饭,开锅时再放点食用碱,锅开后香气就逐渐的浓郁起来,那渐渐粘稠的米汤冒着诱人的泡泡,黄黄饭粒点缀着红红的吸饱米汤而涨满了的红豆,口水开始在口腔里蔓延,就央着母亲给盛上一碗,母亲一般是略带厉声道:“饭都让你们给霍登凉了”(熟了的饭最好是别打开锅盖盛饭,等到吃饭的时候就不那么粘稠了也不那么热了),但还是揭开锅盖,孩子们都捧个碗过来了,那黄黄的豆饭热热的捧在手里,早就迫不及待的我们一般是不急于吃的,要端上碗去伙伴家,要在伙伴的注视下,就着那决堤的口水吃下,此时这碗饭才实现了它最大的价值。
那时倘若哪个孩子手里拿着好吃的,身边忽然就多了忠心耿耿的朋友,眼睛盯着拿着吃的的手不被察觉的咽着口水,信誓旦旦的表示着日后的忠心,当时的心情不亚于桃园结义,明知道获得恩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至少能在感官上获得满足,也多少给向往一个安慰吧。
我也遭遇过这样的友情。那时家里养了两只鹅,鹅蛋是要腌渍出来吃的,腌好的鹅蛋煮熟后剥开泛着油黑的黄,用筷子轻轻一桶一小小的细流——蛋黄油就流出来了,吃到嘴里劲道的口感,在滋以油的醇香,真是个尤物。我常常拿着很长时间才能分得的一个鹅蛋(大人们是就着饭吃了,我们孩子一般是舍不得吃留下来当零食)去小队的大院,那是农闲时节,小队的院子里有些水箱,我们一群孩子时常钻进水箱里去感受那份窘迫,有时也把水箱敲得山响,这也是一种乐趣。那天我就是拿着鹅蛋去了那里,大家围着我说着友好的话,我是能分辨这话的真伪的,也不为之动容,勿自小口间歇性的吃着鹅蛋,黄露出来了,接着油流出来了,我吸吮着“滋滋”做响,终于一个伙伴大胆又怯怯地说:“别扔皮,我爱吃皮”,其她的伙伴也表示赞同。天啊,虽然皮也是鹅蛋的一部分,但是靠吃皮来满足对黄的渴望真是太艰难了!我实在是不忍就答应分给她们每人一小块蛋青,虽然是青,但是最后一个吃完后我发现鹅蛋少了好大一块,她们也都满足的离开去开始游戏了,我有些落寞和懊悔!
最头疼的是家里来了客人,母亲尽其所能做好吃的饭菜,杀猪的瘦肉排骨基本上是客人吃掉的。那时客人不吃完是不许我们吃的,偏偏客人不解孩子的心,他们喝着酒吃着菜,慢条斯理,眼看着盘子里的菜越来越少了,他们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觉得大人们也是馋的,因而故意放慢了吃饭的节奏,使食物在嘴里停留的时间拉长,安慰那发达而饥渴的味蕾。由于食物的感染下他们觉得亲情更浓了,于是就在咂摸着食物的同时咂摸着因为食物而放大的亲情)孩子们表面很平静,其实心里都揣着一把火。只能在心里燃烧——恨透了那些客人!好不容易捱到父亲说:“把碗捡下去”!
母亲和孩子们就在厨房放了桌子,把剩下的糖饼分给我们几个孩子,有时只能分到半个,这时那被遏制的馋和饥饿被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我们大口的吞咽着过了五味的菜和客人没能吃下的糖饼,安慰味蕾和心中强烈的渴望的同时,我们还是感激客人的——毕竟没有全吃掉啊!
所以那时对年和节的渴望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