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言先生的事情,大有好些许久没有听说了。言先生每次出现,又每次离开,只有你想起他的时候,他才会出现在你记忆中。就像是西餐最后的甜点一样,若是忘记了告诉服务员,他并不会主动地来。
言先生没有出现。这是我在看守所门口待的第五个分钟。昨天我接到了一通电话,让我早上十点来这里等。不过我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只早上七点,我就已经出现在了这。这不由让我想起言先生的一些事。
言先生并没有那么守时,但绝非称之为懒惰。那本该是一个晴朗的早上,但在太阳还没升起之时,言先生就已经起床了。他打了一个哈欠,就好像是初醒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上几声一般,是那么地自然。
「打不着了。」
言先生嘟囔着。你可能无法完全理解他在说什么,就好像他自己在一刹那也不能理解自己昨天做了什么。坐在这辆 Volvo XC90 里的言先生没有想到,他昨天回到了他所熟悉的房间前,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正确关闭了车灯。言先生仿佛想起了这件事,所以他没有生气,反倒是有些害羞,然后轻描淡写地嘟囔了一声「原来如此」而已。
他走下了车门,向着自己的 Farrari F488 走去。他没有在今天想要开这辆车的意思。因为他已经不能负担跑车给他的肾带来的伤害了。今年 44 岁了,言先生已经。但他还是个学生,就好像 20 年前他也还是一个学生一样,他大学没有毕业,无限制地在休学。这不影响他成为一名在很多人眼中的成功人士。虽然他也不能算完全的财务自由,但至少,他有两辆车。现在,两辆车的电瓶,言先生把电线跨接在了它们之间。
「一阵抽搐。」
言先生打着了他的另一辆的汽车。言先生有一些开心,但这并没有持续太久。一段悠扬的 Anisong(アニソン) 响了起来,那是他的手机铃声。
「您来了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说道。
「啊,我刚在吃饭,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言先生敷衍地回答。
「我等会还要出门呢,能不能不要迟到?」
「马上,马上」
言先生出现了。不是出现在看守所的门口,而是出现在那个打给他电话的男人面前。男人给了他一笔钱,言先生把他放在了自己那黑色的皮包里。那个男人只是单纯的言先生的房客。收取房租,是言先生 40 岁之后收入的主要来源。
言先生没有和这个男人发生过性关系,但言先生和许多人发生过性关系。在他年轻的时候,在他发际线还没有这么高的时候。言先生以前喜欢去酒吧,骗一些年轻的涉世未深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和他发生性关系。但当然不是在中午,谁会中午去酒吧?言先生以前不会,但他现在在。年轻的时候,也没有人埋怨他迟到,毕竟他曾是女装程序员中的一枝花。
在那个写代码很流行的那个年代,程序员好像是非常紧缺的人才。如果有一个程序员,他恰有那么一些特点,他便可以自己创业当老板,他便可以把别人的价值压榨到最后一滴,然后告诉他,你可以回家去了。言先生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他的公司缺钱,他只需要稍稍出卖一下自己的色相,甚至不需要实质上做些什么。便会有钱多到没地方花的人给他个几百几千万。只不过,和年龄早已过百了的宋楚瑜先生还在竞选总统不一样,出卖色相实在是很难长久,言先生今天已经没有这种风头可以出了。
「先生,要生发吗?」
「先生,要生发吗?」
「生发」这两个字,触动了言先生的神经。言先生相信,而这也确实是事实,那就是他自己今天的境遇,和自己那日益上升的发际线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就是因为发际线,今天我的生活才那么糟糕的。」
言先生并没有那么貌美,但绝非称之为懒惰。在生发这件事上,言先生可以说是不能更加勤奋了。凡有人声称可以就他头发的,不管多少钱,不管是真假,他都会去。「像言先生这样好骗的人可不好找。」这是全中国生发公司都知道的。没有人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优质的客户,除非他们不想赚钱。言先生的住处也算是高档的公寓,本来保安是相当森严,但生发公司们仍用尽了浑身之解数,把小广告贴在言先生住处的房门口。
「这回准行。」
这是言先生从哪个生发门诊里出来时脑子里想的。他又花了小十几万的印着我国第一任领导人的货币办了个套餐。他可能不知道,他这么想是因为自己酒精的作用。要是再过七八个小时,他只会觉得套餐是套住自己的餐。
只不过,对于言先生来说,没有七八个小时了。
言先生曾经说过,山不是东西。所以,没有人杀死他,没有东西可以死他。哪怕他在酒后开了车,哪怕他开的是以安全闻名的 Volvo。他本该在之后上一个叫「知乎 Live」的古董网站,他本该和网友吵架,和网友争辩,本该语无伦次。
「言先生,你又去知乎收智商税啦?」
「凭…...凭什么污人清白,女装码农的事,怎么能叫智商税?」
言先生没有出现,言先生没有出现在看守所,他大概是再也不会出现了。我多希望他出现,我多希望是有人让我来看守所接言先生,我多希望言先生因为酒驾被逮捕,我多希望言先生被拘留十五天,所以我现在可以在看守所门口等着言先生出现。而不是来到这片在看守所对面的绿色草地上,和言先生的家人站在一起,看着言先生的照片。
我大概恐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让我有兴趣来记起言先生的任何事情来了吧。
牧师对着我们说了很多废话,可等我回过神来,只听见他说:奉主耶稣基督的名,
「F*ck off」
我想。
我们中国的最伟大最永久,而且最普遍的艺术也就是男人扮女人。——鲁迅《论照相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