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陪着俞小凡走完了生命中的最后半年。
那天夜里我开车从城市的最东边一路飞驰,在这城市最南边的一条小街上接到了在风中瑟瑟发抖的俞小凡。然后我载着俞小凡一路走走停停,绕路回了学校吃小吃、去以前常去但现在已经荒废的公园拍照、在春熙路的人行天桥上打望形形色色的人群,一路上城市景色从繁华到荒凉,就好像这几年彼此的时光。
夜深了,我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的超市旁,透过玻璃窗看着俞小凡目不转睛地挑选着洗漱用品,她从货架上拿了两支牙刷,一支蓝色、一支紫色,然后回头看看我,我点点头,她便把牙刷利索的放进购物车再回头挑其他东西。她还是一头短发,还是挑了一支蓝色的牙刷给我,一切放佛又回到了那年夏天,是那么的近,又是那么的远。
一进屋她就说我这里臭哄哄的,难怪没女孩子要跟你!事实上衣柜里还有其他女人的衣服、床上还摆着双人枕头,俞小凡视而不见地把这些东西统统收了起来,看着她利落熟练的宣誓她的主权,就好像一只热情霸道的小狮子,我在心中这样形容她。她说,你现在没女朋友吧,我说没有,她说有也没什么,这几年你也玩够了,该收收心了。我点点头。她总是如此地明白我在想什么,她一点也不迟疑地认定我会去接她来回来,就像去接一个远方的亲人。俞小凡把这几年发生的事轻描淡写地讲给我听,听上去就好像她只是出了一趟远门,而我,就只用放心乖乖地等她回来而已。事实上这两三年,我搬了五次家,谈了四次恋爱,差点结婚。我说,你胆子够大的哎,我要是真结婚了,你看谁管你!我倚着卫生间的门看着俞小凡。她说没关系,你知道我心里有你就行,你爱和谁结就和谁结吧。眼泪哗哗。
可当我得知她已身患重病的时候,眼泪已经没有用了。
我辞了工作,卖掉房子车子,带着俞小凡东奔西走四处求医。她总是开心地跟着我,做各种各样的检查,见各种各样的医生,就好像是去看一场普通的感冒而已。我从未想过要放弃,我打死也不会相信她这病治不了。可太晚了,所有的回复都是太晚了。我如实的把这些讲给了俞小凡,俞小凡说没事,带我去看王菲的演唱会吧,她上次来我们都没去看。我点点头。
我一夜一夜的不睡觉,就这么就静静的看着俞小凡,听她的呼吸。偶尔她半夜醒来吵着想吃冒菜,想吃火锅,我就带着俞小凡在午夜的街头四处觅食。让人心酸的快乐。后来下不了床了,入睡也开始变得困难。整夜整夜的失眠和病痛让俞小凡面容消瘦,眼眶深陷,极度的虚弱。我开始给她讲故事,讲我们怎么认识的,怎么分的手,又怎么和好的,讲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就住进了医院,开始输液保守治疗,意识开始迷糊。她每天努力的睁大眼睛,抓紧我的手,我对她笑,她就对我眨眨眼。后来医生说人随时要走,要我做好心里准备。我把话写在纸上给她看。我说,累吗?她眨眨眼。我说,累了咱就回家!
一天,脸色很好。能听见我说话,也能支支吾吾的说些简单的词汇。她拿着笔斜斜歪歪的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5201314。那天夜里,她突然抓紧我的手,走了。
我没有哭,通知了医生。在医院的走廊尽头呆坐了一夜。没有人比我难过。她只是出了躺远门,而我只用放心乖乖等她回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