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纪二十五,甲寅(公元前7年)—乙卯(公元前6年),共2年
孝成皇帝下
绥和二年(甲寅,公元前7年)
1.春天,正月,刘骜到达甘泉宫,在泰畤举行祭祀上天的仪式。
2.二月壬子日,丞相翟方进去世。
当时,荧惑星(即 火星)出现在心宿(东宫苍龙七星宿之一,象征天帝明堂)附近。
丞相府的议曹(辅助决策、提供建议)平陵人李寻给翟方进写了一封文书,说:“天象已经出现了极为凶险的预兆,估计马上就要有大变故了,到时可就不仅仅是批评问责、贬职罢黜这么简单!
整个丞相府上上下下有三百多人,希望丞相能好好选个人出来背天象异常的锅,可千万不能坐以待毙呀!”
翟方进心中又焦虑又担忧,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有一名叫贲丽的郎官很擅长观星占卜,他告诉刘骜应该由朝中的大臣来为“荧惑守心”这事背锅,于是刘骜便把丞相翟方进叫来谈了一次话,暗示他主动承担这次天象异变的责任。
谈话结束后,翟方进回到家中,犹犹豫豫的没有立刻自杀。
随后,刘骜下达了一份策书,策书中满是责备之辞,说翟方进没有尽心尽力的处理政务、解决问题,导致自然灾害、天文异象频出,使得百姓穷困潦倒、民不聊生:“我也想过是不是该把君侯的丞相之位免去,但是毕竟您辅佐了我这么久,实在是不忍心。现在我让尚书令赏赐给您十石上等的美酒和一头牛,君侯自己看着办吧!”
翟方进看到这些,很清楚刘骜是一刻都等不得了,于是当天便在家中自杀。
刘骜没有公布翟方进的死讯,而是让九卿人员带着自己的策命,把官印、侯印、绶带连同车马、皇宫专用器具、少府出品的用具作为陪葬品赏赐给翟方进。翟方进家中的柱子、栏杆也全都裹上了白布,以示发丧之意。
同时,刘骜还派出了好几波使者到翟方进家中吊丧慰问,给他的家属赏赐的物品非常丰厚,与以往丞相去世时给的赏赐规模保持一致。
司马光点评:
【晏婴说过:“上天降下的旨意指向性是十分明确的,它不会因为有人当替罪羊,而允许真正需要受惩罚的人逃过一劫。”无论是灾难还是福报,无论是厄运还是好运,该是谁承担就是由谁承担,这是不会转移到他人头上的。
过去,楚昭王、宋景公面对天文凶象时不愿意让公卿大臣当背锅侠,说道:“明明是身上的脏器出现了问题,却非要说这是腿脚手足的毛病,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能够把灾害转移到别人头上,那么仁善贤德的君子也是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来的,更何况找人背锅顶灾是完全无用的呀!
如果翟方进身上的罪名还不至于被判死刑,那么刘骜拿他的命来消灾,这不就是欺骗上天吗?
如果翟方进的罪过严重到应当诛杀,刘骜既不定下他的罪名,也不宣告他的死讯,反而赏赐了他优厚的丧葬待遇,这不就是欺骗大众吗?
汉成帝刘骜企图瞒天过海、骗人欺民,让自己、让社稷逃过惩罚与灾难,却没有起到一丁点儿作用——这也算是一种看不清命运、认不清时局的愚蠢吧!】
3.三月,刘骜到达河东郡,举行祭祀后土的仪式。
4.三月丙戌日,刘骜在未央宫中驾崩,在位二十六年,享年四十五岁。
刘骜一直觉得自己身体不错、没有病痛,而实际上他早已疾病缠身。
当时,楚思王刘衍(楚孝王刘嚣之子)、梁王刘立入朝觐见,原本第二天早上就要离开,然而刘骜非要让他们留下来住,并且在白虎殿中给他们安排了留宿的生活设备。
刘骜准备任命左将军孔光为丞相,连侯印都刻好了,礼赞任命文书也写好了。
到了半夜,刘骜的精神状态还可以,但是到了早上,准备穿上衣服裤子起身,突然手连衣服都抓不住,而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很快,在画漏到达上十刻(约上午9点-10点)的时候,刘骜就驾崩了。
由于驾崩得非常突然,导致宫中、朝堂、民间都议论纷纷,不知是什么原因,大家都在说这是因为与赵昭仪纵欲太过而导致的暴毙。
皇太后王政君把大司马王莽叫来,连同御史、丞相、廷尉一起调查此事,把刘骜那天都做了些什么、发病时的状态全都仔细的复盘了一遍。
不久以后,赵昭仪就自杀了。
班彪点评:
【我的姑姑是陛下的婕妤,我的父亲、兄弟也都在陛下身边侍奉、跟随,他们多次对我说:“孝成帝的仪容仪表十分有威仪,举手投足之间帝王之气很足,乘车站立的时候,体态非常挺拔,从来不左顾右盼,说话也从不迫切急躁,也不会用手到处指指点点;上朝的时候,成帝沉稳安静,就像一位有威严的天神降临一般——
帝王的肃穆与霸气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纵观历史上的众位君主,成帝算的上是听得进劝、包容大臣的了,他总是能一脸平静的面对人臣的极言直谏,因此公卿大臣们才能在他面前畅所欲言。
在成帝秉政期间,天下延续了孝宣帝、孝元帝的太平安宁,没有战争、朝堂和睦、社会稳定。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成帝迷上了喝酒与美人,导致赵氏姐妹把后宫搅了个天翻地覆,王氏外戚把持朝政几乎要凌驾于皇权之上。每每谈到此处,总是不禁令人惋惜哀叹啊!”
从建始年间以来,王氏一族就掌握了国家权柄,成帝无法压制他们,导致孝哀帝、孝平帝完全成为了王氏的傀儡,且在位时间极短,汉室国运在这段时间极速消亡,最终使得王莽窃取了大汉的天命,成功篡夺皇位。
大汉的国祚就是这么一点点被消耗殆尽的呀!】
5.当天,左将军孔光在刘骜的灵柩前被任命为丞相,接受了“博山侯”的印绶。
6.富平侯张放得知刘骜驾崩的消息后,撕心裂肺的放声大哭,整个人崩溃得形销骨立,不久便带着对刘骜的怀念与悲伤去世了。
荀悦点评:
【张放并不是不爱刘骜,只不过他骨子里没有君臣的界限、对忠心没有概念罢了。
张放作为臣子,不爱惜刘骜的身体,不规劝刘骜的错误,只知道陪着他喝酒享乐、纵情声色,不仅有害健康、还让他荒废国政,这就是不忠的表现。
明明对刘骜的爱是一片真心,但是失去了“忠“,那么也就不值得夸赞了,在忠直仁善的贤人眼中,张放就是个危害天子、祸乱国家的奸贼!】
7.皇太后王政君下诏,恢复长安南郊、北郊的祭祀天地的场地。
8.夏天,四月丙午日,皇太子刘欣即皇帝位,前往宗庙拜谒汉高祖宣布新帝登基事宜。
尊称皇太后王政君为太皇太后,皇后赵飞燕为皇太后。
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汉哀帝刘欣即位初期,节俭朴素、克制守礼,减省了很多不必要的花销用度,政策号令全由自己决定、宣布,国事政务也都是亲自处理决策,满朝文武都盼望着他能再次让大汉回到巅峰。
9.四月己卯日,孝成帝刘骜在延陵下葬。
10.太皇太后王政君要求傅太后和丁姬每十天来未央宫报到一次。
刘欣下诏问丞相孔光和大司空何武:“定陶共王太后(即 傅太后)应当安排在哪?”
在刘欣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傅太后就给他提供了非常精良优秀的教育,直至刘欣长大成人,都是由她亲自辅导。丞相孔光知道傅太后脾气非常暴躁刚强,而且心思细腻擅长谋划,他生怕傅太后要干预国政,不希望她离刘欣太近,于是说:“应当给她再修建一座宫殿居住。”
大司空何武说:“让定陶太后住在北宫就挺好的。”
刘欣采纳了何武的建议。
北宫有一条阁道直通未央宫,傅太后就经常通过这条路每天到未央宫中与刘欣见面,想要找他要尊号,并且提出要刘欣给她的亲戚们尊贵的地位,就是想让刘欣不按规矩办事,享受拥有特权的感觉。
高昌侯董宏(董忠之子)顺着傅太后的意思,上书说:“秦庄襄王的生母是夏氏,后来他给华阳夫人当儿子,等到他继任之后,把夏氏和华阳夫人都尊称为太后。
陛下应当尊称定陶共王后为‘帝太后’。”
刘欣把这份奏书交给有关部门商讨。大司马王莽、左将军·关内侯·领尚书事(兼职处理尚书事务,审核文书、文件)师丹弹劾董宏:“太皇太后属于最尊贵的称号,天底下就只有一个人能拥有,而董宏拿只有二世的秦朝来类比,提出天下能同时拥有两个太后,这是让大汉也像秦朝一样短命吗?
董宏上交的奏书内容完全不是一个臣子应该说的东西,简直大逆不道!”
刘欣考虑到自己刚即位,情况尚且不是很稳定,对待任何事情不可太激进,必须时刻保持谦逊谨慎的态度,如果违背了古制、出现了两位太皇太后,这不仅影响自己在朝中与民间的形象,而且还会给后世开一个不好的头,于是采用了王莽和师丹的提议,把董宏废黜为平民。
得知刘欣拒绝了董宏的建议,傅太后气得暴跳如雷,天天缠着刘欣,逼着他必须给自己一个尊号不可。
刘欣被傅太后折腾得没有办法,只好向太皇太后王政君打了个报告,然后下诏尊称定陶共王为“恭皇”。
11.五月丙戌日,刘欣立傅氏为皇后。傅皇后是傅太后族弟傅晏的女儿。
12.刘欣下诏:“《春秋》上说,母亲的地位会随着儿子地位的提升而变得尊贵。
定陶太后应当尊称为‘恭皇太后’,丁姬应当尊称为‘恭太后’,身边必须设置詹事(执事,相当于近侍),所拥有的供奉食邑要与太皇太后、皇后一样。”
刘欣追尊傅太后的父亲为“崇祖侯”,追尊丁姬的父亲为“褒德侯”,将舅舅丁明封为“阳安侯”,封丁明的儿子丁满为“平周侯”,封傅皇后的父亲傅晏为“孔卿侯”,封太后赵飞燕的弟弟·侍中·光禄大夫赵钦为“新城侯”。
太皇太后王政君下诏,要求大司马王莽回家修养,避开傅氏与丁氏外戚的锋芒。
王莽按照王政君的要求提出了退休申请。
刘欣让尚书令前往征召王莽,请他继续任职,又派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左将军师丹、卫尉傅喜对王政君说:“皇帝得知您让王莽退休,难过的不得了!如果不让大司马继续辅政,那皇帝也不敢治国秉政了!”
于是王政君就借坡下驴,让王莽恢复职位,继续当刘欣的辅弼大臣。
13.汉成帝刘骜时期,不高雅庄重、不符合礼法的音乐太过流行,黄门中的乐伎丙彊(音“强”)、景武名噪一时、大富大贵,导致当时有很多皇亲国戚、权贵名士全都争着打造自己的乐队班子,甚至比天子的乐队排场还要气派。
刘欣还是定陶王的时候就非常看不惯这一点,而且他自己也没有音乐细胞,欣赏不来这些东西。
六月,刘欣下诏:“孔子不是有句话吗?‘郑国音乐都是不雅之乐,听了只会让人们混乱放纵,有损社会风俗。’
现在我下令取消乐府部门。
祭祀的音乐与作战用乐在《诗经》中有记载,这属于正统雅乐,不可取消,有关部门制定出具体方案,把雅乐交给另外的机构管理。”
于是在刘欣手上,乐府中的演职、工作人员被裁去了一大半。
即便如此,由于那种不符合礼法的音乐已经在民间流行太久了,老百姓早就习惯并沉迷于它的存在,而且朝廷又没有创造更多动人的、新鲜的雅乐以供人民娱乐放松,所以那些豪族、富翁、官员、群众仍然靠着之前的那些音乐解闷儿。
14.中垒校尉刘歆德才兼备、能力出色,王莽便把他推荐给刘欣。
刘欣任命刘歆为侍中,后来提拔他为光禄大夫。刘歆得到了刘欣的重用,成为了刘欣身边的红人。
过了一段时间,刘歆改名为“刘秀”。
刘欣让刘秀负责继续修订《五经》,完成他父亲刘向未完成的事业。
于是刘秀结合了大量的经典书籍,编写并提交了七略:《辑略》(收录各类书籍的经典内容)、《六艺略》(即《六经》)、《诸子略》(各种学派的学说)、《诗赋略》(屈原、荀况、扬雄的著作)、《兵书略》(用兵时的权谋、奇巧、地形、气象等)、《术数略》(涉及天文、历法、占卜、五行等)、《方技略》(涉及医术、道术、房术、仙术等)。
刘秀修订的《七略》共有六个大类,三十八个小类,这些小类中一共收录了五百九十六种文献,共有一万三千二百六十九卷。
对于世间各种各样的学问流派,刘秀将其划分为九类:第一类为“儒”,第二类为“道”,第三类为“阴阳”,第四类为“法”,第五类为“名”,第六类为“墨”,第七类为“纵横”,第八类为“杂”,第九类为“农”。
在刘秀看来:“这些学术流派都起源于皇权衰微、国家危亡的时期,这段时间内,诸侯的权力已经完全盖过了天子,每个诸侯的君主都有自己的理念偏好,而且都想掌握一些治国秘诀、称霸秘术之类的‘杀手锏’。
于是,为了迎合君主的需求、为了谋求名气与地位,各种各样的学说派别便运应而生。
一时间多种多样的观念思想百花齐放、相互碰撞,每个流派都有一套自己的逻辑闭环与推崇理念,研究某一个流派的人凭借着自己的见解与伶牙俐齿,游走于各个诸侯国之间,希望得到君主的认同与赏识,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
这些流派中的内容不尽相同,各有各的闪光点,尽管像水火一样相互压制、反驳,也相互成就、相互促进。
就比如“仁善”与“正义”、“肃敬”与“温和”之间,既有不同的地方,又能互相融合,弥补对方的不足,达到共同进步、协同发展的作用。
《易经》中说:‘这些学说虽然理念不一样,但是最终都是为了实现“天下大治”这一完美状态而产生的;只需要定下一个主流的用于治国的理念,在实操过程中,可以灵活的把各种学说都杂糅着使用。’
如今各种不同学说的学者推广自己的流派,他们寄希望于自己崇尚的思想观念、治世理论能被君主所接受,其中的理论知识解释得非常细致,虽然当中有瑕疵,但我还是将这些理论的核心凝练出来形成书籍,也算是给《六经》做一些补充。
提出这些学说的人,如果在他那个时代能够被英明通达的君主所赏识,那也算得上是国家的栋梁之材。
孔子说过:‘如果礼仪规范、礼法标准有缺失,那么就去其他的学说里找一找。’
随着时间的流逝,像道术之类的内容已经失传很久了,那九个流派的内容,不就是最好的参考资料吗?
如果陛下能够好好研习《六艺》当中的理念和方法,再结合这九个学术流派的思想内容,选择当中对治国有帮助的,剔除不符合国家现状的,那么大概就能打通治理国家的任督二脉了。”
15.河间惠王刘良承袭了河间献王(刘德)的优良品行,母亲河间太后去世后,刘良按照礼法规范进行了举行丧礼,按照礼仪规范进行服丧。
刘欣下诏给刘良的封国增加一万户供奉人口,号召宗室都以刘良为榜样。
16.汉武帝刘彻时期,董仲舒提出:“秦王朝自从采用了商鞅制定的法律,废除了井田制度,使得土地私有化,允许人民群众交易田地,导致有钱的人拥有成片成片的农田,而贫穷之人连一块站的地方都没有。
县邑之中的富人尊贵得都快赶上君主了,乡里之中的有钱人也跟公侯一样富得流油,在这种情况下,普通小老百姓怎么可能不受压迫!
过去的井田制度虽然不能一下子全部恢复,但是也应该稍微的向它看齐,把当前的土地制度修改一下:
规定每人拥有的土地上限,这样贫穷人家有地可耕、有粮可种,也能压制一下那些仗着自己有钱就疯狂兼并农田、压榨农民的富人;
禁止普通百姓买卖奴隶,不得擅自处死奴隶;
减少税收,减省发动徭役的人数和频次,让人民有更多的精力和热情投入到农业生产中去。
这样天下太平、社会稳定、人民幸福的盛世就能出现了!”
直到刘欣即位后,师丹又再一次把董仲舒的观点提了出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乱、没有战争了,天下已经安定了很久,这虽然可喜可贺,但是目前却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隐患:
那些有钱的豪强、官吏、百姓的家产已经超过了好几百万,然而那些贫穷的家庭却生活越来越困苦——富人越来越有钱,穷人越来越潦倒的情况已经不容忽视。
应当采取措施控制一下当前的局面,压制富人、赈济穷人。”
刘欣把师丹的提议交给公卿大臣们商议,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上奏:“诸侯王、列侯、公主所拥有的农田面积必须设定上限;
关内侯、官吏、百姓所拥有的农田面积不得超过三十顷;
每家所拥有的奴隶数量不得超过三十个人,每个奴隶的服役期不得超过三年;
如果违背了上述规定,非法所得的财产、人员全部没收充公。”
当时农田和奴隶的价格都下滑得很严重,因此皇亲贵胄、权贵豪强们都对这条法令感到不满。
刘欣下诏说:“法令暂缓执行。”于是这条律法就这么搁置了。
刘欣再一次下诏:“我现在要求齐三服官(设置在齐地,专供宫廷的织造机构)和各种织造部门,那些工艺繁复、不易完成的锦绣织物,太影响纺织效率,纺织成本大大增加,这些东西全部取消制作;无论是正在织造的,还是已经做好的,全都停下来,不要再送入京师。
取消任子令(二千石级别以上的官员,任职超三年,可以任命他的一个儿子为郎官),取消诽谤诋欺之法(非议皇帝、朝政之人要定罪受刑)。
掖庭之中不满三十岁的宫女,全部放出宫去让她们嫁人。
官府中年龄超过五十岁的奴隶,全部免去奴籍,恢复平民身份。
俸禄等级三百石及以下的官吏,全部提高工资水平。”
17.刘欣在未央宫中摆酒设宴,内者令(属于少府部门,管理衣物、帷帐)给傅太后设置的幔帐紧挨着太皇太后王政君的座位。
大司马王莽当时在殿内值班巡视,看到这一幕之后,狠狠地责备内者令:“定陶太后只不过是诸侯王的妾室而已,她哪里有资格与正统太皇太后坐在一起!”
于是王莽强烈要求内者令把王政君旁边傅太后的席位撤掉,重新给她安排座位。
傅太后听说这件事之后,气得头发倒竖、目中喷火,表示拒绝参加此次宴会,并且对王莽恨之入骨。
经此一事,王莽为了避免被傅太后迫害,因此提出了退休的请求。
秋天,七月丁卯日,刘欣赏赐给王莽五百斤黄金、带座位的安车、四匹驾车的马,允许他退休回家养老。
由于王莽维护的是太皇太后的正统权威,朝臣大多也都看不惯傅太后的嚣张气焰,因此公卿大臣都对王他的义正言辞赞赏有加。于是刘欣给了王莽更加优厚的礼遇,安排中黄门(皇宫服务人员)当王莽府上的家庭服务员,每十天赏赐王莽一顿宫廷大餐。
后来刘欣又下诏:
给曲阳侯王根的食邑增加二千户;
给安阳侯王舜(王音之子)的食邑增加五百户;
给新都侯·大司马王莽的食邑增加三百五十户;
给大司空何武的食邑增加一千户。
随后,刘欣任命王莽担任给事中一职,赐予他特进(地位高于列侯,仅次于三公)的身份,允许他定期参加朔望朝会(只有少数身份尊贵的臣子才能参与),在面对王莽时,刘欣也采用了对待三公的礼节。
刘欣下诏让红阳侯王立回到京师。
傅太后的族弟·右将军傅喜,特别热爱读书学习,品行端庄、素质优秀,而且对自己未来的发展非常有规划,有为国效力的远大志向。
王莽退休后,众臣都寄希望于傅喜辅政。
在刘欣给外戚封官加爵的时候,只有傅喜一人托辞生病,拒绝封赏;后来傅太后想要出面干预政事,傅喜多次劝刘欣不要答应傅太后的要求,因此傅太后对他感到很不满意,不愿意傅喜成为辅佐刘欣的大臣。
七月庚午日,刘欣任命左将军师丹为大司马,封他为“高乡亭侯”;赏赐傅喜一百斤黄金,傅喜交还右将军的印绶,刘欣允许他以光禄大夫的身份回家休养;任命光禄勋淮阳人彭宣为右将军。
大司空(类似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何武、尚书令唐林上奏说:“傅喜品行高洁、正直仁义,是个一心一意为国家、社会操心的忠臣,很适合担任辅弼大臣的角色。
如今陛下却因为他生了病,就把他赶回去调养,这就相当于告诉所有人您不会再任用他当您的左膀右臂,会让大家都很失望的。
我听到好多人说:‘傅氏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德才兼备的人才,但是由于得罪了定陶太后,所以才得不到起用。’
由此可见,人们都为国家失去了这么一位贤良的辅佐而感到痛心。
忠臣就是国家的屏障、社稷的保护墙:
鲁国失去了季友,才导致国内发生了内乱;
楚国失去了子玉得臣,才让晋国肆无忌惮的发起进攻;
魏国因为有了信陵君魏无忌,才得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项羽不听亚父范增的劝告,导致身死国亡……
就算帝王拥有百万雄师,也不如拥有一位能力出众、才华绝伦的贤人。
正因如此,秦国不惜花费千金,也要离间赵王与廉颇之间的关系;高祖情愿使用万金,也要让项羽疏远忌惮亚父范增。
如果傅喜能够成为陛下的辅佐,以他的本事,足以让陛下的形象在全天下人民心中更加伟大,让汉室的荣光愈发熠熠生辉,傅氏一族也会因为傅喜而保有荣华富贵;如果您不能任用傅喜,那么傅氏的衰落就近在眼前了。”
刘欣本来就十分欣赏傅喜之才,听到何武和唐林这么一说,于是在第二年就重新把傅喜提拔了上来。
18.建平侯杜业上疏狠狠地批评了曲阳侯王根、高阳侯薛宣、安昌侯张禹,然后向刘欣推荐了朱博。
刘欣在年少的时候,就知道王氏一族专横跋扈,一直对他们心存芥蒂,但是由于自己刚刚即位不久,为了稳住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暂且先没有整治他们。
几个月以后,司隶校尉(负责监察京师及周边的官员、权贵)解光上奏:“曲阳侯(王根)在先帝(刘骜)还没下葬的时候,公然把掖庭女子乐队中的五官(皇帝侍妾等级称号,第十二等,相当于三百石等级的官员)殷严、王飞君等人叫到自己府上,在宴会席间表演助兴。
还有,王根兄长的儿子·成都侯王况,也娶了掖庭中的贵人当做自己的妻子。
这两人觊觎天子的侍妾妃嫔,罔顾作为臣子应守的本分,属于对天子大不敬,应当定为大逆不道之罪!”
由于当初在定刘欣为太子这事上,曲阳侯王根出了不少力,因此刘欣没有处罚王根,只是让他离开京师,回到自己的封国。
刘欣将成都侯王况废黜为平民,把他赶回了自己的老家魏郡元城。
王根以及王况的父亲王商推荐为官的那些人,全都受到了牵连而被免职。
19.九月庚申日,发生了地震。从京师开始,一直到北边的那些州郡、诸侯国,共有三十多个地区的城墙遭到了损毁,有四百多人在此次地震中遇难。
刘欣问待招(皇宫人才储备,备选人员)李寻此次地震发生的原因。
李寻回答:“太阳,是阳气最根本的来源,也用于指代统领天下的人主。
君主不把心思放在治国安民上,那么太阳就会出现异常情况,日食也就发生了。
前段时间,像什么日晕、黑子、霓虹频频出现,导致太阳的光明多次遭到侵扰;我只不过是一个备选之人,不清楚禁廷之内发生的事,但是我时常能见到陛下,您肉眼可见的不像秉政之初那样意气风发了。
希望陛下重新找回属于帝王的威严,按照礼法、制度进行决策号令,千万不要让手段强硬、死缠烂打的女子左右了您的思想,也不要让阴险狡诈、心怀不轨的奸人影响了您的决定。
特别是您曾经的保母、奶娘,她们最会的就是放低姿态、打感情牌,如果她们向陛下提出什么请求,请您千万不要答应。
帝王治国必须要守住制度这一底线,如果有人想让您打破制度、特事特办,您可千万不要一时心软就批准了;就算您真的经不起这些人的软磨硬泡,多赏点金银珠宝、奇珍异货就已经足够。
如果他们要求的是爵位、官职,那么这是万万不可答应的,权力一旦交给这些无才无德之人,必然会招致大祸,这也是自古以来上天对帝王的禁忌!
“月亮,是阴气最根本的来源,也用于指代后宫妃子、朝臣百官、诸侯藩王。
前段时间,月亮也出现了不少异常情况,这就是后宫中女子干预朝政所致。
如此看来,阳气与阴气的平衡都遭到了破坏,陛下的权威受到侵害,后宫不安宁,外戚嚣张跋扈,天子与臣下的关系状况已经出现了异常。
我只不过是一个备选之人,不知道陛下与朝中大臣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仅仅是从天象之中看出了这些,但是这也足以说明陛下身边的近臣已经不是那么可靠了。
希望陛下广开言路、招贤纳士,不要让奸险邪恶的臣子势力越来越强,应当加固中央集权,将皇权牢牢握在您自己手里,这样社稷才能如磐石般稳固,宗庙供奉也不会面临危机,汉室也就能够兴旺发达了!
“五行之中,水排在第一位,同时水也是生发万物的源头。
因此,水也是公平公正的象征。
如果帝王处事不偏不倚,能够放弃自己的偏私之心,公平地处理每一件政务,公正地对待每一个人,那么天下的河流大川就不会发生阻塞、拥堵之事。
然而一旦帝王失去了公允,做决定、用人才时全都带上有色眼镜,或者偏听偏信,让谣言诽谤肆虐成风,那么河水就会泛滥成灾,造成极大的损失。
如今汝水、颍水暴涨,再加上连绵不断的大雨,导致不少地方发生了洪灾,这就是《诗经》中描述的‘水势汹涌、波涛翻滚,如同沸水一样激荡’——
是陛下身边的近臣出现了问题,才招致了这样的灾害。
希望陛下能够控制外戚的权力,打压他们的气焰,不要让他们掌握实权!
“大地象征着平静祥和,也是阴气的重要来源。
前段时间关东(函谷关以东)地区多次发生地震,就说明阴气太盛,打破了平衡,应当提升阳气属性、压制阴气的外泄,才能消除地震之灾。
希望陛下能够坚持自己的主见,巩固天子的威仪,任用、提拔优秀出色的英杰,罢退那些玩忽职守、尸位素餐的贪官、庸官,禁止走后门、送红包等通过不正当途径求官求爵的请求,保证人才选拔制度的公正性与公信力。
只有让朝中的人才队伍变得强大,才会使得大汉的江山更加稳固!
国家富强、人才效力、根基稳健,那些想要篡位夺权、危害社会的奸贼就会处处碰壁,奸心难以施展;国家疲弱、人才隐退、根基动摇,那么心怀不轨、贪权好利的野心家们的阴谋诡计便会毫无阻碍的蔓延开去。
孝武帝时期,淮南王(刘安)计划谋反的时候,他认为只有汲黯是他谋反之路上的阻碍,像公孙弘等人根本就不被他放在眼里。
公孙弘可是出了名的有本事、有才华的丞相,他那样的人放到今天,没有人能比得过他,然而当初淮南王完全不把他当回事;更何况当今这个时代,根本就找不出跟公孙弘差不多优秀的人才,那么那些企图篡位之人,岂不是更加没有顾虑了吗!
所以按照历史的发展规律看来,朝廷中没有高质量、强有力的人才队伍,是很容易被奸贼乱臣拿捏的。”
20.骑都尉平当被刘欣派去担任河堤使者,负责处理洪水灾害。
平当上奏:“虽然大禹治水时所挖的九条河道早就已经全部消踪匿迹,但是按理来说,治理水患要采用疏通、泄洪的手段,靠堵塞水流不是长久之计。
黄河从魏郡开始,一直向东泛滥成灾,但是这么长的时间也没看出在哪里形成了明显的天然河道,像之前所说的‘让洪水自然流淌,以冲刷出来的河道为基础开展挖渠工程’这是行不通的。
这些事实人民群众都看在眼里,想要自欺欺人说天然河道迟早会形成,这已经不能瞒过众人的眼睛了。
陛下应该选择专业性更强的人才来着手疏通河流、分泄洪水一事。”
待诏贾让上奏:“治理水患有上中下三种水平的计策。
自古以来,建立国家、划分土地、安顿百姓开垦田地,要避开那些江河湖泊汇聚之处,以免河水泛滥,使得农田、百姓受灾。
对于大河来说,不要采取严密的堵塞、防洪措施,大河有宽广的河道,足够承载小河小溪的水流汇入其中。
水塘、池泽处于地势较低的地方,上游的水汇聚在下游的大泽之中,秋天雨季时期降下的雨水,也能在此处聚集储存,有效防止河水泛滥,就算水量过大导致河水外溢,也不会有特别强大的冲击力与破坏力。
只要有土地,就必然会有河道让江河流淌,这就像人必然会长鼻子嘴巴进行气体交换一样。
所以说,治理洪水盲目采取堵塞的手段,那就如同听到婴儿啼哭,就马上拿东西把他的嘴给塞住,只要一塞住那么哭声必然马上停止,但是这样也必然会要了他的性命。
《国语》中有说:‘善于治理河水与土地的人,会挖河道来疏通水流,防止洪水四溢伤害田地、房屋;善于管理人民群众的人,会允许人们畅所欲言,在人们的批评与建议中,不断调整、改进。’
那么堤坝又是怎么出现的呢?
战国时期,每个诸侯为了应对水灾,才开始想出修建堤坝的主意,他们并不会全盘考虑到其他地区的诸侯国,只管把自己国家的水灾平息了就万事大吉。
所以只要发生洪水,诸侯就忙着修建堤坝去堵塞、填补,保证自己境内不受水患之灾,根本不管洪水会不会在别的国家肆虐,而甚至还很有可能巴不得把洪水赶到敌对的诸侯那里去。
齐国与赵国、魏国之间以黄河作为国界,赵国与魏国之间以崇山峻岭为国界;齐国的地势低洼,在离黄河二十五里的地方就开始修建堤坝,使得黄河流到此处无法继续,转而向西往赵国、魏国蔓延;
赵国和魏国也在离黄河二十五里的地方修建堤坝,虽然并不是严格按照标准进行修建,但是对泛滥的黄河水也形成了一定的控制效果。
到了枯水季,开放堤坝,让储蓄的河水流出,这些水中含有大量的泥土,是用于灌溉农田、促进作物生长的优秀水源,对老百姓的农耕工作很有帮助;
如果长期没有发生水灾,那么堤坝到黄河这中间的二十五里地还能建立房屋,给人民群众提供居住、生活的空间;
等到汛期河流泛滥成灾,把这些房屋、建筑都冲毁了,再着手修建堤坝抗洪救灾,然后把百姓转移到离堤坝以及离河水大泽更远的地方居住——
无论是什么情况,都有相应的处理方式。
现在建造的这些堤坝,离河流最近的只有几百步远,那些相隔几里的就已经算的上是离得很远的了,正因如此,才导致在原先的大堤坝里面套了好几层小堤坝,原先战国时期的泄洪区反而成了老百姓居住的乡聚。
从河内郡的黎阳县一直到魏郡的昭阳县,黄河东西两边都修建了堤坝:
黄河水从河内郡开始向东流淌,遇到石堤阻挡了去路,于是只好流向东郡的平刚县;
然而在这里又有石堤拦路,于是向西北流去到达黎阳;
在此处还有一座堤坝阻挡,于是便会向东北流去到达东郡的北部渡口;
这里又来一座石堤拦截,黄河水便会再次流向西北,到达魏郡的昭阳。
一百多里地之间竟然有四座堤坝,让黄河来来回回的在这之中反复横跳,向东流了三次,又向西回流了两次——
黄河在这些堤坝的阻拦下,水流有多么局促,已经不用多说了。
“治理水患的策略如下:
上策,把冀州离洪灾源头最近的百姓全都迁移到安全的地方,把黎阳县遮害亭附近的金堤打开,让这些洪水向北流入大海中;
黄河西边是大山,东边又是金堤,可以阻挡一部分水流,又放出了一条泄洪口,就算有水蔓延开去,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估计也就一个多月,这些水自己就干了。
那么有人可能会说:‘泄洪会冲坏城墙、损毁房屋、破坏坟墓,造成的损失数以万计,老百姓肯定不会答应的。’
当初大禹在治理水患的时候,就连碍事的山陵都能把它毁了,像什么凿毁龙门、移开伊阙(伊水两侧的大山,即 龙门)、斩断砥柱(三门峡处的一块巨石)、砍破碣石山,都是家常便饭,只要妨碍水流疏通,全都清理得一干二净,大有即使排除万难也要疏通水患之势。
而如今泄洪所损毁的只不过是一些房屋、城池,这都是人造之物罢了,破坏了又怎么样呢?
黄河流域的这十个郡(河南、河内、东郡、陈留、魏郡、平原、千乘、信都、清河、勃海),每年用于修建堤坝的费用都要用到以亿计的钱财,然而等河水冲破堤坝、四处泛滥的时候,造成的损失更是难以估量。
现在只需要拿出几年原本用于修缮堤坝的费用,用来安顿迁徙的百姓,按照大禹治水的思路,看好山陵与河流的位置,确定好河流的走向,挖出相应的河道用于分流,那么河川之神便再也不会与人类有冲突了。
大汉疆域有万里之广,难道还分不出一些地给江河吗?
这事一旦落地,洪水问题就解决了,老百姓也不用再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己的生活与农田,这对于未来几千年都有好处,所以才是上策。
“中策,可以在冀州地区多挖人工渠,利用这些混着泥土的河水灌溉周边的农田,这些沟渠或多或少也能分担一些河水的流量,虽然不是大禹的思路,但是也不失为一条减轻洪水灾害、为百姓带来好处的方法。
在淇口东部修建堤坝,堤坝上要打造多个放水阻水的阀门。
有人可能觉得,万一水流量大、流速快,堤坝很有可能承受不住,就像荥阳地区,那里挖了那么多沟渠河道,但是仍然防不住水患。
这时候就凸显了水门的作用。
在冀州挖掘的人工渠,从头到尾都必须依赖水门。水流正是需要通过这些水门进行分流,充盈到这些灌溉农田的沟渠之中:
在天旱无雨时,打开堤坝东部下方的阀门,利用储蓄之水,足以灌溉冀州的田地,保障农民的生产劳作;
在雨水丰沛、容易发生洪涝时,打开堤坝西部上方的阀门,让大量的河水全部流入这个巨大的蓄水池中,原本奔腾汹涌的河流,进入如此巨大的蓄水池中,就会变的平缓温和,水流再从东部阀门流出,沿着人工渠分别流向各处——既能减缓流速,又能分担流量,还能灌溉田野。
如此一来,堤坝的作用也就发挥出来了。
这条计策虽为中策,但也足以增加农田的产量、提高国家的粮食储备、保障人民的富裕稳定,把造成灾害的洪水变成利国利民的福泽,这对于未来几百年都是有益处的。
“下策,那么就是继续对堤坝修修补补,这个方法所付出的人力、花费的财产是上策、中策的好几倍,但是得到的收益却微乎其微,几乎每隔几年都会将这个操作重复一遍,所以这个是最差的方案!”
21.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上奏:“宗庙祭祀的祖宗牌位要依次进行更替,不可以拖太久。陛下应当将此事提上议程,与群臣敲定更迭事宜。”
光禄勋彭宣等五十三人都认为:“虽然孝武皇帝(刘彻,世宗)的功劳足以传千秋万代,但是他与陛下的亲缘关系已经很远了,应当取消对孝武皇帝的祭祀供奉。”
太仆王舜、中垒校尉刘秀(即 刘歆)提出了反对意见:“《礼记》中规定了,天子的宗庙当中要有七位祖先的牌位。
‘七’就是宗庙中必须要供奉的祖先数量,一个为太祖,三个为昭,三个为穆,这些都是固定的,不可以改动。
而被定为‘宗’的先祖,是七庙以外的特殊情况。
只有为国家社稷创下了伟大功勋的帝王,才能被称为‘宗’。一个帝王到底能创下什么功劳,是无法预先判定的,所以‘宗’与‘七庙’不是一个供奉体系,它是不能预设数量的。
像孝武帝平四夷、灭匈奴,孝宣帝让国家兴旺发展、百姓安居乐业,这些功劳对大汉的发展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他们的供奉祭祀不能被取消。”
刘欣看了臣子们交上来的奏疏,宣布:“太仆和中垒校尉说的有理。”
22.大司空何武的后妈在蜀郡生活,何武派人去把她接到京师来与自己一同生活。当时正好赶上汉成帝刘骜驾崩,前去迎接何武后妈的官员怕在路上遇到贼人抢劫,于是就暂时停下来,没有继续前进。
有人就借着此事挑何武的毛病,说他对自己的母亲没有尽到孝心。
刘欣那时也想找个由头把前代的政治班底都换掉,于是在冬天十月,刘欣就免去了何武的大司空一职,让他以列侯的身份回封地养老去了。
十月癸酉日,刘欣任命师丹为大司空。
师丹眼见着刘欣把刘骜选用的人换掉了许多,还改变了不少规矩,便上书道:“古时候的帝王在服丧期间,居住在专用于服丧的屋子中,三年对外不说一句话,以表达自己对先帝的哀思与怀念。
在这段时间,全都是由辅政大臣来撑场子,代替帝王对外发号施令;在这三年内,不能对先帝立下的规矩做任何修改,以体现对君父的尊重与敬意。
孝成帝驾崩后,他的灵柩还没有下葬,然而陛下就开始给自己亲近的人或者外戚封官加爵,让他们的身份一夜之间煊赫无比。您不仅把自己的舅舅丁明封为‘阳安侯’,甚至在连皇后都还没确定的情况下,就预先封她的父亲傅晏为‘孔乡侯’。
侍中王邑、射声校尉王邯等人全都被您一封接一封的诏书下令罢免,先帝立下的规矩、定下的制度也都多次被您修改,而且大部分都是突然一下进行大规模的变动,丝毫没有给人任何缓冲、适应的时间。
我作为您的臣子,既没有本事劝您别这么做,也没魄力拒绝您赏赐的爵位,只是稀里糊涂地跟着大家一起封爵受赏,让您一错再错、错上加错。
前段时间,又是地震又是洪水,搞得百姓民不聊生、困顿潦倒;太阳月亮失去光亮、星辰的运行轨迹错乱异常——
这都是陛下的行为有误、政令不统一、举措违背常理而导致的阴阳平衡失常。
一个人如果一直生不出孩子,那么即使他六七十岁了,也必须想办法求来个孩子当作自己的后人。
孝成帝在这一点上看得非常透彻,他很清楚自己无法拥有亲生儿子,清楚身体健康已经离自己远去,所以相当明智的选择了陛下作为他的继嗣。
先帝毫无征兆地突然离开了人世,由陛下即位继续完成他的功业,在这段时间内,天下安宁无事、百姓平静祥和,这都是先帝为您打造的基础,也归功于上天的庇佑。
《左传》中说得好:‘老天的眼睛就在每个人的身边不远处的位置。’说明人类的一举一动过全都逃不过上天的观察,必须要谨言慎行、小心行事。
陛下可千万不要忘了孝成帝立您为嗣的原因,千万不要辜负了他对您的期盼与信任,您应当起到作为天子的表率作用,用仁善、礼义、稳重、正直打造一个风清气正、和谐共处的朝堂环境。
整个天下都是您的,还有什么必要担心自己的亲人、朋友过不上荣华富贵的日子呢!你没有必要这么着急把他们推上政治舞台呀!
如果您一定要如此迫不及待的让他们掌握权力、地位无双、势力滔天,那么他们的衰败也就近在眼前了!”
师丹递交了好几十次奏书,每次都是言辞恳切、内容中肯。
傅太后族弟的儿子傅迁是被安插在刘欣身边的近臣,三观极为不正、为人非常奸险,刘欣对他厌恶无比,因此撤去了他的官职,把他赶回了老家河内郡温县。
对此,傅太后感到耻辱又气愤,天天找刘欣的麻烦,刘欣实在是受不了,只好把傅迁留了下来。
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上奏:“陛下短时间内下达的两次诏书,怎么会意思完全相反呢?天下人都看不懂这样的操作,怕是您在人民群众心中的可信度要大打折扣了。
微臣请求陛下还是让傅迁回到他的老家去吧,这样也好让乱臣贼子收敛一些!”
最终刘欣也没能把傅迁赶走,而且还让他担任侍中一职。
刘欣严重受到傅太后的压迫,从上述的事件当中可见一斑。
23.由于陈汤曾经立下大功,却被发配到敦煌郡,议郎耿育上书为陈汤申冤翻案:“甘延寿和陈汤当初深入康居国境,取下郅支单于的头颅,在西域各国弘扬我大汉国威,把骚扰我朝边境多年的罪魁祸首给彻底消灭,洗雪了朝廷蒙受多年的耻辱,还有谁的功劳能盖过他们呢?
孝元帝为了表彰他们的功劳,特意下达诏书宣扬此次功绩,并且连年号都改为了‘竟宁’,就是希望此二人的战绩、功勋能永远被后人铭记。
南郡献上了白虎,作为上天为陈汤等人降下的祥瑞,表示边境安宁稳定,再也不需要设置警备以预防匈奴蛮夷的侵扰。
即使在孝元帝临终前,他也没有忘记这件大功,多次派尚书督促丞相匡衡赶快给他们两人论功行赏;然而丞相却不赞同这件事,只给甘延寿和陈汤封了几百户的食邑。
孝成皇帝继承前代的基业,靠着甘延寿、陈汤二人在外征伐树立的大汉威名,使得西域、匈奴、夷狄之人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太平无事、兵戈不兴;但是没有外事却有内忧,没想到朝内的大臣阴险狡诈、野心勃勃,妄图独揽大权,几乎要凌驾于天子之上,嫉妒立下赫赫战功的名将,对陈汤极尽诽谤诋毁,导致陈汤被打入监狱,甚至没有给他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陈汤已经老了,明明没有犯罪,却就这样被天子无情抛弃,发配到偏远的敦煌郡。
敦煌郡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如果让人知道,曾经为国家赴汤蹈火、征战杀敌的将领,最终因为自己的功勋而遭到贬黜,这岂不是被郅支单于手下那伙人看了笑话吗!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糟心事,谁看了不为陈汤感到悲愤!
如今出使蛮夷地区、西域国家的使者,从来都是拿斩杀郅支单于这事当作宣扬大汉强盛的优秀事迹。拿着人家的功绩恐吓周边的敌国,而立功的本人却因为谗言被发配在外,还不够让人心痛吗!
就算在国家安定、天下太平的时期,也要时刻敲响亡国的警钟;在繁荣昌盛、富强兴旺的年代,也要时刻怀着对衰败的忧虑。
现如今,国家既不像孝文帝时期,靠着多年的节俭朴素、修生养息,换来了丰饶的储备以及富有的资材;又不像孝武帝时期,拥有极为庞大的智囊团与英勇善战的优秀将领——
当朝只有陈汤是唯一拿的出手的排面啊!
如果陈汤不幸去世,不少人也仍然希望国家能够因为他的功绩而为他追加封赏,修建墓碑表彰他的战功,以激励后人为国前赴后继的上战场。
还好陈汤如今仍然健在,他建下的功绩还没有过去多久,如果真的让他在奸臣的诋毁中永远待在边境回不来,那么这真的伤透了名臣良将的心啊!
有真知灼见、高瞻远瞩的人都看得出来,陈汤的功劳是过去好几代人都比不上的,而他所犯下的过错,只不过是爱财而已,这是人之常情,相比于他的功劳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像陈汤这样为国家建功立业、赴汤蹈火、出生入死的大功臣,都免不了受到言语的诽谤、遭到臣子的嫉妒,从而被当作犯人一样被毫无尊严的关押起来、发配边疆;那就更别提功劳不如陈汤的大臣,会遭到怎样的诽谤与排挤!
我是真的为大汉的未来感到无比担忧!”
耿育的奏书交上去后,刘欣受到了极大的出动,立刻下令召回陈汤。
最终,陈汤在长安去世。
孝哀皇帝上(名 刘欣)
建平元年(乙卯,公元前6年)
1.春天,正月,北地出现了十六次陨石。
2.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3.司隶校尉解光上奏说:“我听说过,许美人和前中宫史曹(皇后宫中的女史)宫都被孝成皇帝宠幸过,二人都生下了儿子,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儿子出生后就销声匿迹、无影无踪。
我派办事员去调查此事,现在已经搞清楚了:
宫怀孕的时间是在元延元年(公元前12年),当年的十月,宫在掖庭牛官令的家里把孩子生了下来。
中黄门(皇宫内廷服务人员)田客拿着诏书交给掖庭狱丞(掖庭执法办事员)籍武,要求他把宫关进暴室监狱。
田客叮嘱籍武:‘不管孩子是男是女,也不管是和谁生的儿子,处死就完事儿了!’
宫向籍武恳求道:‘把我的儿子好好藏起来,狱丞知道这是谁的儿子!’
三天以后,田客拿着诏书问籍武:‘小孩儿死了没?’
籍武回答:‘还没有。’
田客说道:‘陛下和赵昭仪亲自盯着这件事呢!你难道想惹怒他们吗?为什么还不杀了这个小孩?!’
籍武磕头不迭,带着哭腔:‘我不动手,是必然被处死的;但是我杀了他,你们还是要杀了我灭口啊!’
随后,籍武写了一份密封的奏书,让田客交上:‘陛下还没有自己的后嗣,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亲生儿子,就别管他的母亲身份是贵是贱了吧!’
奏书交上去之后,田客又一次带着诏书来了,这一次是将婴儿抱走的。
田客拿到婴儿,便把他交给了中黄门王舜。
王舜受到孝成帝的指示,把婴儿带入了宫殿之中为他挑选乳母,选中了官婢(因罪打入掖庭为奴之人)张弃,并且嘱咐道:‘好好照顾他,必有重赏,千万别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三天以后,田客带着诏书,要求毒死宫。宫说:‘我就知道赵氏姐妹野心不小,她们想独揽大汉权柄!我生的是个儿子,他额头上的头发十分浓密,跟孝元皇帝非常相像。
如今把我的儿子安顿好了没有?他可是差点就没命了呀!
这件事要是让太后知道就好了,她肯定会保护我儿子的!’
说完,宫就喝下毒药自杀了。
张弃原本受命把宫的儿子照顾得好好的,十一天后,宫长(年纪大的宫女)李南带着诏书,要求抱走婴儿,随后便不知将他带去了何处。
“还有许美人,她在元延二年(公元前11年)怀孕,过了十一个月后产子。
赵昭仪对孝成帝说:‘亏你还总是说从皇后那里来,你要是真的只去皇后那里,许美人怎么会怀孕?!难道你要立许氏为皇后?’
说完,赵昭仪大发雷霆,又是用手狠狠的打自己,又是用头撞向殿内的柱子,又是从床上往下跳摔在地面上,又是哭着喊着一口饭都不吃。
她嚷嚷着:‘你把我废了吧!我要回家!’
孝成帝也很无奈:‘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就是为了不欺骗你呀!你怎么还生气了?真是不可理喻!’于是也赌气拒绝进食。
赵昭仪说:‘你要是觉得自己没错,为什么也不吃饭?这不就是心虚吗!
陛下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难道你忘了?
现在许美人连孩子都生出来了,你这不是背叛我又是什么?!’
孝成帝说:‘我当时的意思是我绝不会动摇你姐姐的皇后之位呀!许氏是肯定不可能成为皇后的。
你们赵氏姐妹永远都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没有人能超过你们俩,不要担心!’
随后,孝成帝下诏,按照赵昭仪的要求,让中黄门靳严把许美人的孩子抱走,装在一个小筐里,放在昭阳殿的饰室之中。
孝成帝与赵昭仪都在昭阳殿内坐着,让侍者于客子把小筐打开。过了没一会儿,孝成帝就和于客子走出了昭阳殿,殿门紧闭,只留了赵昭仪和许美人的孩子在里面。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打开了,赵昭仪让于客子把竹筐封起来,要中黄门吴恭把竹筐和诏记(皇帝亲自写的诏书)交给籍武,说:‘你告诉籍武,这个里面有一个死了的婴儿,把他埋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别宣扬出去!’
籍武把死婴埋在了掖庭监狱的墙垣下面。
其余像什么给后妃灌毒药让她们堕胎的事情,简直数不胜数,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四月丙辰日大赦天下之前。
根据:永光三年(公元前41年),有一名叫忠的男子把长陵(汉高祖刘邦与吕雉的合葬墓)傅夫人的陵墓给挖了,这事发生时正赶上大赦天下,然而孝元皇帝下诏说:‘此人我绝不赦免!’然后要求官员彻查此事,所有涉案人员全都服罪而死。
孝元皇帝对此案的处理方式,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赵昭仪大逆不道,妄图损害汉室宗庙继承大事,杀害孝成皇帝的子嗣,这件事的恶劣程度足够诛杀赵昭仪全族。
然而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的亲姐姐竟然还身处皇后之位,现在竟然还成为了大汉的太后,与陛下的关系这么近,随时都有可能接触到核心权力——
这简直让天下人汗毛直立、冷汗直冒!
陛下应当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大汉社稷、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
于是,刘欣将新城侯赵钦以及赵钦兄长(即 赵临)的儿子·咸阳侯赵䜣全都撤职,废黜为平民,全家发配到辽西郡。
议郎耿育上书说:“如果取消嫡子的接班资格,由庶子担任继承人,这就属于在接班人选择一事上出现了纰漏,从古至今,这事对于圣明的君主而言都是大忌。
然而太伯看到王季后,就知道他必然是父亲选中的接班人,所以自愿远离继承人的选拔纷争,逃到了吴越之地。王季成为接班人后,生下了周文王姬昌,最终推翻了殷商,拉开了周王朝的序幕。
周王朝总共历经七八百年,历史地位比肩尧舜禹这三个时代,是目前所有王朝中最崇尚礼义道德的所在,所以周武王拥有天下后,尊号一直追封到太王(古公亶父)。
由此可见,每个时代都有跳脱出常规的大事件发生,在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必然会有跳脱于常规的决策与做法。
孝成皇帝知道自己没有后嗣继承皇位,考虑到大汉宗庙将来会面临无人供奉的情况。
如果真让这件事发生,那么皇权将会全部落入皇后与外戚的手中,皇后正直青春年少,正是年富力强、充满活力的时候,再加上好强、骄纵的个性,必然会无限放大自己对权力的渴望,再选一个年纪小不懂事傀儡皇帝,根本号令不动群臣,朝中又没有像周公那样尽职尽责、忠心耿耿的辅政大臣——
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况,必然会动摇大汉的根基,导致天下大乱。
孝成皇帝知道陛下聪慧通达,有古之圣贤的风采,又拥有孝顺、仁慈、博爱的品质,遇事有自己的主见与判断,于是选中了您作为大汉的接班人。
既然定下了您为接班人,那么孝成帝也就不再想着让后宫女眷生下自己的儿子,避免出现争权之乱,一门心思放在陛下身上,期盼着您能让汉室再次兴旺起来。
微臣既不懂国家安危兴衰的大道理,也想不出治国安民的金点子,又不知道如何把古之圣贤的优秀品德讲清楚,而且不能完全参透先帝的苦心;只会不断的反省前代存在的过错,批判先帝纵情声色的不良作风,议论先帝被美色迷惑,甚至把后宫女眷互相嫉妒陷害的过错归咎在先帝身上——
我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根本没有发现先帝竟然目光如此长远,考虑得如此全面,我简直是辱没了先帝为国家社稷尽心操劳的心意啊!
想要干大事,没有必要让众人参与决策;胸怀天下之人,没有必要获得凡夫俗子的理解。孝成皇帝的做法,完全是为了芸芸众生的未来而考虑,他坚定地选择了陛下作为接班人,就是因为看中了您优秀的品德与素质,完全符合上天对天子的要求——
这样的远见岂是当代那些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所能想到的?
赞扬宣传祖辈的光荣事迹,他们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无比欣慰;反思前代发生的过错疏漏,能让本朝更加完善治国思路,让社会繁荣发展:这是每一代君主都必须做的事情。
如果在错误产生的时候不及时指出来,那么就会让错误带来的不良后果越来越严重,每个人都为了求得君主的恩宠而顺着他的意思哄他、骗他,这该有多悲哀啊!
等到君主宴驾之后,谥号也定下了,祸患也造成了,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不可逆转,然后再回过头去批评指责这些无法重来的事情,把先君犯下的过错一遍遍的拉出来公开处刑,这实在是让我感到无比痛心!
希望陛下能让有关部门按照我所说的,为先帝做好宣传公关工作,让所有人明白他的一片苦心与付出,在天下人心中树立起一个光辉的形象。
如果不这么做,人们对于孝成皇帝的了解只停留在一个非常片面的阶段,这些误会发酵久了,必然会在后世中留下极为不好的名声,甚至连远在天边的蛮夷之国都会议论纷纷。这难道是孝成皇帝选择陛下为继嗣后愿意看到的结果吗?
孝顺君父,其中有一点就是宣扬他的美德、展示他的光辉,让他在后世心中有一个良好的口碑。希望陛下能好好计划一下此事。”
当初刘欣能被选为皇太子,太后赵飞燕在刘骜面前说了不少好话,于是并没有处置赵飞燕。
傅太后非常感谢赵飞燕在立太子一事上能够帮忙,而赵飞燕本人和傅太后也一直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友军,所以赵飞燕即使被弹劾也平安无事。
太皇太后王政君以及诸位王氏外戚都暗自恨得牙痒痒。
4.正月丁酉日,刘欣任命光禄大夫傅喜为大司马,封他为“高武侯”。
5.秋天,九月甲辰日,虞县出现了两次陨石。
6.郎中泠褒、黄门郎段猶上奏:“定陶恭皇太后(傅太后)、恭皇后(丁姬)的尊号上不能出现藩国的名号,要换上符合正统的尊号。
她们的车马、仪仗队、服饰全都应该配得上‘皇’这一尊贵的身份,宫中要配备二千石级别以下的部门,如:少府、太仆、詹事,用来满足她们的日常衣食住行。
而且还应该在京师中修建恭皇的祭祀庙宇,表达对恭皇的怀念与尊敬。”
刘欣让群臣商讨此事,有很多人都顺着傅太后的意思,说:“儿子当上天子之后,母亲的地位当然也要有相应的提升,应该进阶她们的尊号,以示陛下的孝顺之心。”
只有丞相孔光、大司马傅喜、大司空师丹反驳这个提议。
师丹说:“圣明仁德的君主制定礼法规范,都是严格按照天尊地卑的自然规律来的。
确定了尊卑顺序,也就确定了君臣之间的等级关系,这个原则问题是绝对不能被破坏的。
如今定陶恭皇太后和恭皇后之所以尊号前面有‘定陶’二字,就是遵循‘母亲以儿子的地位为基准,妻子以丈夫的地位为基准’这一原则。
想要给她们安排官员和服务部门,想让她们的车马、仪仗、服饰与太皇太后同一级别,这就违背了‘太皇太后’这一尊号独一无二的尊贵属性。
定陶恭皇的尊号之前已经敲定了,不应当作出改变。
《礼记》中提到:‘父亲为一般官员,儿子成为了天子,祭拜父亲时用天子礼仪,但是只能穿着普通官员的服装下葬。’
儿子不能亲自给父亲确定爵位名号,这也是不僭越、表示尊敬父母的一种体现。
已经成为了他人的继嗣,那么就相当于是他人的儿子,所以应当为自己的继嗣父母服丧三年,而自己的亲生父母也就只能为他们服丧一年:这就说明后嗣要把自己的继祖放在首位,明确正统的地位。
孝成皇帝深谋远虑、仁德慈惠,考虑到确立陛下为自己的继嗣后,会使得定陶恭皇无人可继,于是特意为他选了一个后嗣,并且确立定陶恭皇为定陶国的‘太祖’,他的祭祀陵庙世世代代都不可被取消——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
陛下您现在是孝成帝的儿子,肩上承担着供奉宗庙、继承大统、安稳社稷的重大责任,不能再想着让定陶恭皇进入大汉的宗庙之中了。
如今您想在京师中修建恭皇的庙宇,让臣民们前往祭祀,这把先帝祖宗又放在什么位置上呢?
更何况,宗庙当中亲缘关系远的,他的宗庙祭祀是要被取消的,牌位也要被拿掉,如果让定陶恭皇进入宗庙,迟早是会被替换掉的。
放着定陶国的‘太祖’这一永远不会被更替的祭祀之位,而选择迟早被后世换下来的宗庙之位,这似乎也体现不出对恭皇的尊敬吧!”
师丹的这份奏疏不合刘欣的心意,从这往后,刘欣对师丹渐渐疏远了。
当时有人上书说:“远古时候,货币都是龟壳、贝壳,而现在却发生了的翻天覆地的变化,用都是铜钱。
我认为就是因为铜钱是流通货币,才让人民群众的生活贫困穷苦。应当重新确定主流货币。”
刘欣问大司空师丹更改货币一事,师丹说此事可行。
于是刘欣就让有关部门着手推进此事。
有关部门提出,铜钱成为主流货币早就由来已久,突然做出改变恐怕会让群众难以适应。
师丹当时年老反应迟钝,他忘记之前跟刘欣说的“更改货币可行”之事,也跟着有关部门一起上书说货币不易改革。
这件事就已经引起了刘欣的不愉快。
还有一次,大司空府上的官员在上交师丹写的奏书的时候,私下里把草稿写了下来,泄露了出去。丁氏、傅氏一族的人打听到这事之后,让人上书举报“师丹提交的密封奏书并不保密,路上有好多人都捡到了他的草稿。”
刘欣拿这件事问将军与朝臣,都回答说:“忠臣是不会把自己劝谏天子的内容公之于众的。大臣的奏章保密性极强,不能随便让外人知道。应当把大司空交给廷尉处置。”
廷尉官员弹劾师丹犯下了“大不敬”之罪,然而当时刘欣还没有下决心处置他。
给事中·博士申咸、炔(音“桂”)钦上书为师丹求情:“师丹对儒家经典、条例法规十分有研究,没有人比他更专业,在才能方面,当前几乎没有什么大臣能与师丹媲美。
师丹对国家现状有所不满,递交密封的奏书给陛下提意见,这事他的分内职责。只不过是他一时糊涂,考虑得不周全,让府上的主簿誊写奏章,导致奏章内容对外泄露,这件事不能全怪在师丹头上。
如果师丹只是因为这种事情就被贬职、废黜,恐怕难以让众人服气。”
刘欣当即下令给申咸、炔钦的俸禄降了两级,随后下达了给师丹免职的诏书:“您担任着辅政大臣的重任,我一直期待您能提出利国利民的良策,帮助大汉从下坡路中回到正轨。
但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您交上来的奏章前后意见竟然完全不一致,说话颠颠倒倒、观点反反复复,这还是一个辅政大臣的样子吗?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您!
念在您曾经是我的老师,不忍心把您交给廷尉调查审问,您自己主动交还大司空、高乐侯的印绶,回家好好修养去吧!”
尚书令唐林上书说:“大司空交上来的奏书我基本都看过,他说的话都是字字恳切、句句在理啊!
君子写文章想要批评谁、指责谁,至少也会为有才有德的贤人隐晦,陛下在诏书中怎么能这么露骨地批评大司空呢!
师丹是当世的儒学大师,是很多人推崇、学习的榜样,他身为陛下的老师,身处三公之位,肩负的责任、所处的地位不可谓不重。
然而他所犯下的错误,只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没闯下什么滔天大祸呀!
这件事情已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了,现在把这件事翻出来,免去师丹的爵位,是不是处罚得过重了?
京师中有很多知识分子、学者、有声望的名士,都认为应当恢复师丹的食邑和爵位,允许他担任奉朝请一职,能够随时进宫面见陛下。
希望陛下多听听大家伙儿的意见,千万不要既辜负了民心,又损害了您与师丹之间的师徒情谊呀!”
刘欣听从了唐林的建议,下诏赐予师丹关内侯的爵位。
之前杜业推荐过朱博,刘欣采纳了这一举荐,召见了朱博,任命他为光禄大夫,过了不久又将他提拔为京兆尹。
冬天,十一月壬午日,刘欣任命朱博为大司空。
7.中山王刘箕子年幼的时候得了眚(音“省”)病,视力模糊且手足口发青黑色。他由祖母冯太后亲自照顾了一段时间,冯太后天天没日没夜的祝祷、祈福,最终刘箕子的病真的得到了缓解。
刘欣派中郎谒者(负责传达、通报、协助皇帝处理日常事务)张由带药给刘箕子治病。而张由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在送药的过程中突然受刺激发病了,在刘箕府上发了一顿疯之后,就返回了长安。
尚书部门写文书问责张由送药发疯而去的情况,张由吓得魂飞魄散,为了避免受罚,便污蔑中山太后冯氏私下诅咒刘欣和傅太后。
冯太后和傅太后当初都是汉元帝刘奭的妃子,因为冯太后为汉元帝刘奭挡住棕熊一事,使得傅太后一直对她心存怨恨。
于是傅太后就借着此事派遣御史丁玄去调查核实。然而查了好几十天,什么证据都没找出来。
傅太后又派中谒者令(汇报奏章,处理文书)史立去调查此事。
她特意叮嘱史立,此事办好了之后可以赐予他侯爵。史立受侯爵的诱惑,想尽办法也要把冯太后查出点问题来,最后冯太后的妹妹冯习以及冯太后的弟媳君之都被强行认定与巫蛊诅咒案有关,有几十个人都惨遭死刑。
史立污蔑道:“这些人诅咒、计划谋杀陛下,准备立中山王为天子。”
刘欣让有关部门审问冯太后,但是冯太后坚决不承认自己以及家人做过此事。
史立说:“当初熊爬上观礼台的时候,您不是挺有本事的吗?现在怎么怕了?”
冯太后对身边的说:“这都是天子的私事,你只是一个小官,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很明显你就是想要诬陷我!”
说完,冯太后就喝下毒药自杀了。
宜乡侯冯参、君之、冯习,以及冯习的丈夫、孩子全都被牵连了进来,自杀的自杀,处死的处死,前后加起来一共有十七人在此案中丧命。
但凡听说了这件事的人,都对冯太后一族感到惋惜与怜悯。
司隶孙宝请求重新调查冯氏案。
傅太后气得暴跳如雷:“皇帝设置司隶部门,难道就是为了调查我的吗?冯氏一族要谋反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司隶提出重新查案的请求,就是为了故意宣扬我的过错。好,那就定我的罪好了!”
刘欣拗不过傅太后,只好按照她的意思把孙宝打入监狱。
尚书仆射唐林为孙宝求情,言辞真情流露,刘欣认为唐林与孙宝结党营私,于是把他发配到敦煌郡,去鱼泽障站岗放哨去了。
大司马傅喜、光禄大夫龚胜也站出来为他二人求情,刘欣只好把这件事告诉太皇太后王政君,然后把孙宝放了出来,并且恢复了他的官职。
张由第一个揭发了冯氏“谋反”案,刘欣赐予他关内侯的爵位,史立也被刘欣提拔为中太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