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西先生,只有你在实至名归的幸福了以后,你才能够叫我,达西太太!“
“呕!“
“你没事吧?“
“我早上吃了点坏早餐。”
“吃坏了吗?”
“没错,还有你刚说的那句话。”
“你不喜欢达西吗,这可是文学经典!”
“那句话压根就没有在原著里出现过!”
“你应该小心一点你。“
“为什么?你在威胁我吗?!“
很快这个问题就回答了自己。义愤填膺的艾玛一头撞在了教学二楼的玻璃门上。
这就是我们的主角,艾玛。她讨厌简奥斯汀,她的名字和家世却像简奥斯汀的一个角色。在她初中读过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并且宣布自己讨厌它的时候,她惊恐的发现简奥斯汀还有一部关于富家女的作品叫《爱玛》。在义愤填膺的拉着她妈逼问了半天她的名字是否来源于此,并且终于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了以后,她才放心作罢。
无论如何,艾玛很狼狈的坐在地上。她觉得她的鼻子被撞塌了。
“你没事吧?“她的淡黄色头发的朋友,兔子赶紧去拉她。
“这年头作为一个文学学生,不喜欢简奥斯汀简直就是站队不正确!“兔子拉她的时候,把她的衬衫从裙子里拉了出来。所以说艾玛现在就很尴尬的让路过的睡眠不足的学生,都斜眼看了看她的窘态。
“其实,应该说作为一个女生不喜欢简奥斯汀就是zz不正确。“她朋友回答。
“不对,应该说是对于那些生活在某一线城市,爱装叉,简奥斯汀是她所读的唯一一本超过200页的书的女生来说,显然是站队不正确。“艾玛赶紧把衬衫重新塞进裙子里去,但是这个举动貌似比小肚子走光还让人尴尬。
“你为什么这么激进呢?这只不过是一群女生喜欢一本书而已。“
“兔子,兔子,要让我从哪里开始纠正你呢?这不只是一群笨女生喜欢一本书!如果说简奥斯汀觉得她那些勾心斗角,精心设计的繁文缛节对女权主义有什么贡献,那还比不上隔壁夏洛特勃朗特用她的通俗小说引起的通俗文化狂欢的百分之一!“
“你这句话的定语有点多,我得查查。“
“你不是文学学生吗?!“
“我国的文学学生,你懂的,都是靠在高考作文里引用了马里亚纳海沟才考上的。“
“我太懂了。“
“不管你多么不喜欢,下一节课都是简奥斯汀研究。“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上大学应该感谢一个教授只会念ppt。”
“走吧。”
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一个适龄的,没有大把财产的年轻女子,总是在物色一个男友。或者说,这是对于大多数人的情况。但是我们的主角既不是如此,因为,她有大把财产。
就在上述对话发生的五年后,艾玛已经过上了一个她这个阶级的大学毕业的典型的生活。这就是说她在一间埋没在不百度绝对不知道的那个早就被人忘记的文化创新园区,却还不可思议的存在着本省最大的出版集团,xx文艺出版集团的一个贴满了备忘录办公室小隔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上演着初级编辑的戏码。这个工作,只不过是平日在领导不在的时候,把脚翘在办公桌上,然后一边刷手机一边等着某部无关紧要的小说需要校对的时候,再极不情愿的审阅那堆要么冗长乏味,要么前言不搭后语的文字。
其间,她的顶头上司,一个穿着格子衫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会时不时的冲进办公室一趟,打断她脚翘在办公桌上的休闲,然后歇斯底里的找一份和这间出版社一样埋没在文件堆里的文件,并且筋疲力尽的要求她帮着找。这时候艾玛的所有工作能力,就在于能不能积极且高效的找出这份文件。这就是在事业单位混日子两年时间所需的全部工作能力及态度。工资当然就那么点,但是对于一个不需要租房不需要自力更生的富二代来说,这份工作就是挣一个某宝购物的钱,顺便让那些说她啃老的亲友闭嘴。
当然,艾玛能够在此过的如此轻松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她父亲是出版社的股东。
这是另一个无聊的周三。冷掉的咖啡在咖啡杯的内壁上留下一圈痕迹。没有一个景象比这个还让人不想工作的了。艾玛把腿翘在办公桌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上那个令她讨厌的游戏。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总玩这个破游戏,但是在上班无聊的时候,她又会把手指伸向那个游戏的标志。
“good!great!fantastic!”
“糖果三杀!不!别给我爆掉!”
“小艾玛!”
“干嘛?!没看我正忙着呢吗?!“
“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帮我一个小忙吗?!”
“一个小时以后吧。”
“那好,你明天别来了。”
艾玛猛然放下手机,脚还很尴尬的翘在桌子上。
“抱歉,主任,我不知道是你!”
“可否劳驾你做一点本职工作呢?”
“应该的,应该的!”艾玛赶紧把腿从办公桌上撤下。
啪!一叠稿子被放到了办公桌上。
“这是啥?“
“你的本职工作。”郭主任抱着胳膊。“你不是喜欢文学吗?“
“我想能进这个单位的人都得多少有点喜欢文学。“
“校对吧。对了,这是出版社股东儿子的大作,这是他的微信,你跟他联系的时候稍微客气点!”
“成想见?!”
“没错!”她的领导这么回复着,“是关系户,估计又是一部天才之作,得大改特改了,你就辛苦一点吧!”
啪的一声,那个关门的时候总是声音太大的的办公室门,又被甩上了。这一声不知道是门的机械问题,还是关门的人正在发火。不过这个门倒是正好适合领导进出,无论如何都显出一种不怒自威的霸气。并且一般员工都不会敢于冒着冒充领导恐吓同事的危险。一般办公室里的人都是把这扇门拿一堆文件撑开着的。
所以现在只剩下了艾玛一个人在关门的余威中振颤。她对着封面上成想见这个名字发呆。成想见,这个名字在她的回忆里激起一股了很不好余波。这个家伙她认识。
要说起她认识的这个家伙,还得回到一次颇不愉快的相亲经历。
那是一个热的要死的夏天。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暑假。艾玛正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她呈大写l形摊在沙发上,只有头是直的。
突然,他父母衣冠楚楚的出现在她面前。
“亲爱的女儿,我请你吃饭!。”她父亲豪放的说。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铁公鸡也拔毛了?“
“别把爸爸说的那么不堪嘛!“
“不去。“
“为啥?“
“你是不是又拿请我吃饭为命叫我去你的商业应酬上面给你撑门面?“
“这回绝对不是,我保证!”
“真的吗?因为以前每次都这样。艾文青多爱她女儿呀,去哪都带着!”
“这次绝对不是,我跟你保证!”她妈妈在旁边说道。
“你这么说我就更不信了。”
“车已经在下面等着了,快穿上衣服!“
艾玛无奈只能去换装。等到她灰头土脸的穿着一套快把“我不在乎“写在脸上的衣服出现在父母面前时,她妈妈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怎么连个妆也不化?!“
“我反对那些!“
“随你的便,倒霉可别怪我!“
“你什么意思?!“
“走吧。“
“最后问一遍,我能不去吗?“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埋头扒饭就行了,就和过去一样。“
“你所有的亲友都知道了你有个吃货女儿,这样好吗?“
“你要是不去,我所有的亲友就会知道我有个家里蹲女儿。“
“算你狠。”
车在“满江红”酒店停了下来。
“满江红?我现在正好满江红。”艾玛扣着鼻子说。
“不许没规矩!”她妈白了她一眼。
这个酒店那种简美式中间透着新中式的装修风格,就让艾玛是分确定请客的人是个什么人。
“那一定是个老土到家但是为了请客较劲了脑汁在市里选了一家他认为超有品位的餐厅的家伙。”
“谁超有品位?”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问道。
“难道我大声说出来了?”
艾玛定睛一看,一个瘦高个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办公包和一瓶茅台。
“爸,你又要喝酒?“艾玛不满的问道。
“快叫叔叔!”艾玛父眉飞色舞的说。
“就别叫叔叔了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来,我是你爸爸的后辈,成士。“
这人一脸小人嘴脸。艾玛按捺着厌恶握了他的手。为啥爸爸要和这种人过从甚密?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同样瘦高个的年轻人,大概是他的秘书。
“喂,你也不帮着你领导拿个东西,你看人家都拿不住了。“艾玛不满的对那个年轻人说。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犬子,成想见。“
“啊?!“
那个“秘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快,给人家握个手嘛!”中年瘦高男催促道。
“既然是领导这么说的。”年轻瘦高男很不情愿地伸出手。
“爸,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爸爸妈妈只不过是希望你和弟弟见一见。”艾玛母满脸堆笑地说。
“这是相亲?!”艾玛大叫起来,“你说的是请我出来吃饭的!“
“反正没有好吃的就把你吸引不出来,你就别在这废话了!”艾玛母的脸色有点尴尬。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你们以为我是谁?!只是婚姻市场上的一块肉吗!?”艾玛大叫道。
“我觉得你说的太严重了一点,只不过是见个面,如果不投缘做个朋友也行!相亲也是一种遇见嘛!”艾玛父拍拍艾玛的背说。
“不!这就是现代版的裹脚布!这就是现代版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就是贩卖人口!我要向这种封建的腐朽行为说不!你们骗了我,下回在有应酬,一次也别指望我再出来给你们撑门面了!”
艾玛大叫完就扬长而去。
“这第一印象还真不错。”瘦高中年男说。
“起码她的词汇量还挺丰富的。”瘦高年轻男说。
艾玛一路愤愤不平地回到她家在顶楼的复式公寓,她扔下包,一头扎在沙发里。这样横七竖八的躺着,让她感到格外的轻松。但她的心情可没那么轻松。她的这种性格,估计也就只有别人看在她的万贯家财的份上,才会勉强容忍。其实这种事情艾玛从小就没少做,好几次她爸爸骗她说请她吃饭,其实都是想让她去社交场上撑门面,显示自己的父亲有多爱女儿。每一次小时候的艾玛在车上兴致勃勃的跟爸爸谈起一会要点什么好吃的,最终都是在餐桌上看见了一堆衣冠楚楚的她爸爸生意伙伴。每一次,艾玛在这种情况下都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当着一桌子人的面转身扬长而去,然后一路走着回家,踩着没什么精神的跑跳步。这时候她的心情总是十分矛盾,一方面充满了大义凛然拒绝亲情诈骗的爽感,一边又暗地里为了爸爸根本不关心自己而难过。
这一次的相亲,激起了她小时候的不愉快回忆。这也就是为什么成年的艾玛仍然能做出转头就走的幼稚行为。不过有时候她也奇怪。她这么任性,她爸爸还能谈成生意,真是一件奇迹。
此时的艾玛满脑子浮现着这些事情,心里多少有点失落的感觉。不过她绝不后悔。对于她来说,做了就是做了,绝对没有回头的余地。
会到现在。艾玛正对着手里的稿子上面的名字,眼球暴突。话说在丝毫不给面子的把那个家伙给甩在身后之后,她并没有打算要再见他一面,因此并没有对与此相应的各种人情世故做任何准备。她知道这样把一个男生仍在相亲现场是一件没有礼貌的事情,对方很可能因此而对她老死不相往来。但是还是那句话,她有万贯家财,她不在乎。她可以不在乎。她这种性格能够混到现在显然是社会给她的经济实力以面子。换了一个普通人要这么的“真性情”恐怕早被这个社会一巴掌扇飞了。
但是现在,她不仅得在未来的几个月中与这个家伙你来我往的建立一本正经的工作关系,还得深入的,逐字逐句的阅读这个家伙拿暴露灵魂的大作,并且给他提出编辑上的建议,这真的是令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先读读吧。艾玛暗自思忖,这本小说一定是一本一塌糊涂不堪入目的垃圾。让我先嘲笑他一下,做点心理建设。
她开始读。
下班了,她读完了。她被震惊了。这比她花尽生平精力能写出来的都好。恰达好处的语言,出人意料的情节,一环套一环,结果到了最后还有着工整完美的结构,唯一的问题是对于女性角色的刻画有点刻板。这简直是无可比拟。
艾玛动摇了。但她不是被小说动摇了。她陷入了深深的嫉妒。她用手撑着脸,眼神阴暗。
“喂,还不走?“同时路过她的工位问道。
“我,走不开。“她回答道。
“随便,反正单位的电不要钱。“同事说着走出了办公室,顺便关上了多余的灯,只剩下她头上的一盏照着她嫉妒的发绿的轮廓。
这本小说写的太好了。如果能够顺利出版,不仅能够叫好,还能够叫座。
并不是艾玛无奈承认这一点的。艾玛也写小说。话说文人相轻,真的是一点也不假。艾玛曾经认为,如果你不想把那些稍有天赋露头的同行挤兑到死,那你大概是不够热爱你自己的工作,不适合当一个文人。但是这本小说把“写的太好了“这个事实,随着那一沓稿纸狠狠的拍在了艾玛的脸上,连无视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连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
艾玛并不是没有感受过嫉妒,但是从来不像这一次。这是一种让自己怀疑自己存在价值的嫉妒。她的小说顶多在“lofter“平台上有了一百多人的流量,不过这个平台平常都是别人在发各种同人文,一篇严肃的小说在这个平台简直是装腔作势到搞笑。
“我不能做这项工作!“这是艾玛的第一反应。她才不会把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亲自放到市场上。虽然她自己的大作只有一百多的流量,”我明天第一个就要跟领导说!“
可是怎么说呢?说他写的烂,领导一定会要求亲自看一眼,就会发现我在胡扯。那要怎么办呢?
“我可以打击他!”艾玛默默的说了出来,“狠狠的打击他,让他自己退稿!”
没错,就这么办!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家伙知道自己有天赋!可是她要怎么和这个家伙交往呢?算了,就让他叫她小艾玛吧,然后只用微信昵称联系,无论如何也不告诉对方真名,这样糊弄一阵,差不多就能糊弄过去。就这么办了!
艾玛阴笑着,走出了办公室,关上了最后一盏亮着的灯。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