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刚回家休息两天,又遇上了台风,福建确实是个多风雨的城市。闽南话里把渔民称为“讨海人”,向大海讨口饭吃。可是,谁不是在向生活讨饭吃呢?
昨天晚上的雨下得又大又急,待在新家门窗关得严实,一点不受影响,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我突然想起8岁那年暑假的那个台风,我已经忘了她叫什么号了,也忘了是几级台风,后来慢慢长大,沿海地区的孩子见过的台风数不胜数,可是只有那一个台风曾让我如此恐慌。那一年啊苗很穷,我们住的是瓦房,一个大通间,没有隔间,厕所通常是去隔壁二伯家上的,两张床拼在一起,一家四口睡在一起。地皮是二伯的,暂借我们使用,二伯家是石头盖的一层的房子,离我们家只有两米的距离。那一天晚上我是在睡梦中被妈妈喊醒的,妈妈手里抱着刚满周岁的弟弟,把我晃醒之后说:快起来,我们去二伯家。停电了,那时候电路并不像现在那么稳定,一到台风天就停电,迷迷糊糊里听到二伯在喊爸爸,让我们全去他家躲着。抹黑跟着妈妈到了二伯家,把我们安顿好后,爸爸打开手电筒,转身对妈妈说:“你们在这待着,我回瓦房那边。”二伯母劝他:“风太大了,等下说不定屋顶都可能被吹掀了,先别过去了。”妈妈也在一旁符合,我呆呆地看着爸爸,他脸上满是雨水,身上全淋湿了。他执意要去:“我去看看就过来,把几个地方绑结实一点。”说完就往瓦房去了,二伯连忙跟上去帮忙。
过了一会儿雨势似是小了些,二伯和爸爸一起回来,我躺在床的最靠墙边身体蜷在一起假寐,听见爸爸对妈妈说:“你带着两个小的就在这儿睡吧。我回那边去,东西都还在那边。”妈妈想了想答应了等爸爸出去了便躺下了。我反而没睡着,想起了从瓦房过来二伯家时那个令整个天都亮了的闪电,呼呼的台风吹得瓦房乒乒乓乓地响。
长大后每每回忆起那天晚上我还是觉得害怕,但是每一次台风我却又不曾恐惧,我知道后来经历过的台风肯定有比那更为危险的,但那都只是天气,不是啊苗,只要啊苗是和我们一起的,我就觉得这也还好,不是很恐慌。
啊苗是个菜贩,他常说他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迟。”睡得比狗迟纯粹是他的个人因素,啊苗是个爱交朋友的性子,经常吃完晚饭到朋友家里泡泡茶聊聊天,有时候也喝点酒,所以回家回得晚,自然睡得也迟。
但是确实每次都要起得很早,在生意好一点的那几年有时候半夜去补货也曾叫十几岁的我去帮忙,凌晨两点起床,那时候即使是夏天凌晨两点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开着三轮车甚至觉得冷。第一次和啊苗去补货心里是带着点对未知事物新鲜感的兴奋的。行至半路,看到好多别人裁好的粗树干,啊苗把车停下来,捡了一根较细长的树干拿给我,说:拿着,备着。
那是更早之前的事了,在弟弟还没出生之前,那时爸爸才刚做菜贩,有天早上突然满身伤地回来,那时候还没钱买三轮车,他开的是两轮的柴油车,路上治安不好,补货的路上被外地人偷袭把身上的钱全拿走了,还一身负伤。那时我应该才没几岁吧,记忆力只有爸爸受伤的脸和听大人们谈起爸爸是怎么受伤的。
拿着那根树干我突然有点紧张,爸爸看了我一眼说:没事,现在很安全,我是怕有意外,你别害怕。我点了点头,还是很警惕。后来还是一路平安到达目的地。一整晚我都跟着爸爸忙前忙后,挑完这种菜挑另一种,没有停歇,像陀螺一样一直在批发市场转,等忙完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五点多了,装完车我们马不停蹄地赶村里。
在路上,我一路瞌睡得直点头,其实坐在三轮车上很颠簸,特别村里的路也不是很好走,一路上甚至没什么完好的路,可我实在太瞌睡了,太早起了,醒来之后又一直在忙,我实在太累了。爸爸似乎察觉到了我精神不济,一直在跟我聊天,他说:你别睡着啊,你一睡着很可能掉下去的。我看着爸爸的侧脸,那时他才三十几岁,但是他看起来很沧桑,生活很折磨他,可是为了我们这一家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一直很努力。
后来,我的学习还可以,一直念书直到上大学,很多人都会对啊苗说:你女儿很乖很厉害啊。啊苗都会挠挠头笑笑点头,我知道,我终于能成为他的骄傲,但是我在我心里一直以来啊苗都是我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