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尘间红叶
01
彩霞要结婚了，新郎是杭州人。
接她的车子来了，停在大街上。乡亲们把窄窄的胡同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好事的婶子大娘奔走相告，一路小跑着去瞧新郎是何方神圣。
彩霞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漂亮闺女，且温柔贤惠。早在前两年，方圆几里的人家有适龄的小伙，都争先恐后地托媒人带着厚礼登门求亲。人们都说，她家的门槛都被媒人踩烂了。
起初，爹娘高兴的合不拢嘴，女儿漂亮，他们脸上也有光。精挑细选，觉得那家都不错，媒人开出的条件也诱人。说给彩霞听，一向乖巧的她，倔强地一口回绝:我不嫁。
气的爹吹胡子瞪眼睛，娘也唉声叹气，眼瞅着周围的好小伙纷纷另登她门，而自己的闺女渐渐无人问津，再待下去就成了老姑娘。爹埋怨娘:当初就不该同意她跟表亲去杭州打工，在外面跑野了，怎么能安心过日子。
娘也埋怨那个不靠谱的表亲，好好的闺女领出去，再回家怎么成了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不行，要找她说道说道去。去了才知道，彩霞心里有人了。
02
彩霞喜欢的人，并不出色，还很不起眼。他还比她大了十岁。曾当过兵，浑身有一股正气，是他们一个厂里保卫科的同事，杭州本地人。很多小姑娘喜欢他，也许是喜欢他的出身，他所在的城市。彩霞没有过多关注他，他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没说过话的同事而已。
谁知那天，他们却有了一次意想不到的交集。发了俩月工资，彩霞攒了几千块钱，想到上学的弟弟要交学费，她趁周末休息约了同事一起去邮局汇钱。
街上的行人很多，邮局里汇钱的人更多。她背了个嫩绿色的包，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忽然觉得背后有人撞了她一下，肩上的背包带子断了，包不翼而飞。她立即回头找寻撞她的人，身后的人们一拥而上，看不出来是谁。她急的快哭了，大声喊道:“我的包，我的钱，抓小偷！”
她拼命向外挤去，哭着喊着。这时有人大喝一声:“别跑，站住！”人们往后退去，闪出一条道来，她看见有人已经把那个拎她包的贼死死的按在地上了。同事们围上前，仔细一看，原来是他，厂里保卫科的同事。
彩霞心中充满感激，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其实他长得还挺耐看的。俩人渐渐熟识了，他才告诉她，自从她第一天进厂面试，他看见有个姑娘静静地走在最后，禁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发觉是个文静秀气的人，立刻就喜欢上了。
总忍不住在工作，吃饭时悄悄观察她，她认真的样子，单纯地笑着，几乎所有的模样，他都喜欢。他决定跟着她，在她休息外出时，结果还碰上了抓小偷。
他们恋爱了。表姨第一个反对，说他不一定安了什么心，一个比她大这么多的人，肯定是欺骗小姑娘。厂里要好的姐妹，也议论纷纷。她们说得更难听，彩霞是个爱慕虚荣的人，一定是看上了他的钱，房子和城市户口才跟他谈恋爱。
彩霞很委屈，难过。她只想好好爱一个人，怎么把身边的人都得罪了，大家疏远她，中伤她，公然与她为敌。她仍然决定好好和他在一起。
03
不是没想过，领他早点见爹娘。可她知道他们不会轻易同意，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肯定不同意她嫁那么远。娘早念叨着“好女不出村”，想着在本村找一个相当的人家，往后的日子也有个照应。
她不敢直接告诉他们，只能一次次拒绝媒人的提亲，拖了一年又一年，他俩的感情越来越浓。
直到现在，被爹娘知道了，彩霞被困在家里，不准再去杭州打工。得知消息，他日夜兼程赶来，希望用真心和诚意说服二老答应他们的婚事。
来了三次，吃了三次闭门羹。最后彩霞以死相逼，爹娘才放他进门，总算答应了这门亲事。
04
今天是男方迎亲的日子，鞭炮礼乐齐鸣，清一色的小轿车，令乡亲们艳羡不已。新娘貌美如花，新郎英俊潇洒，真是羡煞众人。
人群中不少一起长大的姐妹，她们瞪大了眼睛，心中暗暗决定也要走出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有多少人渴望改变自己平凡贫穷的命运，向往新生活，拥有恋爱婚姻的自由。
上车时，彩霞娘一直没出门。在众人催促下，怕耽误了发车吉时，她终于上了车，从此踏上了新的生活。
无人注意到屋内默默垂泪的母亲，她怎么也不明白，仅仅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的情分，难道比二十年的养育之恩还要深？她怎么就这样狠心丢下爹娘，亲人和家，去那么远的地方，跟一个陌生人过一辈子。这可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亲闺女。从此，山高水远，相见难，相聚更难。她的心如同刀割一般，远嫁的女儿，如同丢失的孩子。
当天夜里，宾客离去，家人沉睡。她却喝下了当初女儿吓唬他们时，拿出的农药。女儿丢失了，她也跟着去了。
家乱了，爹急疯了，疼痴了。很长时间不吃饭，不下田。只喝酒，喝醉了就哭。哭狠心的娘俩，丢下苦命的爷俩。弟弟一夜之间长大了，学习成绩优异的他，再也没进过学校。安葬了娘，照顾着爹，他还坚决不让通知远嫁杭州的姐姐。
等彩霞回来，已是一个月后的早晨。她痴痴地守着娘的坟前，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只是遵从了自己的心，好好爱一个人，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偏离了最初的心，这难道就是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
从此，儿女失去了亲娘，男人没了女人，家不是家了。以后有了孩子，也没有了奶奶和姥姥。弟弟本可以考大学，如今成了锄地种田的人。她以后的日子还会幸福吗，这样的幸福也是娘拿命换来的啊！
彩霞娘的死，令村里婶子大娘们心有余悸。同样身为母亲，她们更能体会当娘的心。也为她们敲响了心中的警钟，她们开始约束管制自己的女儿，不许外出打工，不许和陌生人说话，更不许喜欢离家远的人……
骚动的心又怎能轻易被抑制平复，已起了涟漪的生活又怎能回归最初的平静。这一场变故，无疑是一颗石子，打破了古老的村庄往日无风无波澜的日子。它令许多女孩子开始怀疑，思索自己的人生，她们一个个勇敢地走出了家门，去了远方。从而改变了自己和数个家庭，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命运，其中也包括我自己。那已是多年后的另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了。
end
我是尘间红叶，坚持将美丽进行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