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是一年一度的节日，旧年之末，新年之始。我们一家早已习惯了回老家过年，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老家能放烟花。
这几年，于我们而言，放烟花是个很重要的仪式，有了它，年味才会更浓。
父亲知晓我和弟弟的想法，于是这次回老家抛金掷银，带回来满车的烟花。而我和弟弟则拿起打火机，抱起一大袋烟花跑上老家三楼。
老家的三楼可以算作一个大阳台，那有个外公亲手搭的小棚子。它曾经是我和弟弟的“秘密基地”。
到了除夕那天，若是你在我家，定能在三楼找到我和弟弟，而你也定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响声 ，时不时还会从眼底闪过几抹五彩缤纷的色彩。这是近几年的习惯。
前几年，父亲的账上从不会有这样一笔支出。
小的时候，我在老家生活，老家有这样一个老人，他的右手腕消失了，或者准确点说，是他的五根手指已经不能在手掌上辨认出来，是的，仔细看去手掌和手指已经混为一团。我问母亲，他这是怎么回事？母亲轻笑一声，他是因为放火炮的时候跑慢了，那些火炮全都炸到了手掌上，当时就流了不少血，真是血肉模糊……母亲讲到这，我便不禁想起过年时同乡的小伙伴手上拿着的擦炮：老爷爷点火炮的时候起码有跑的时间，而小伙伴们手上的擦炮，一旦点燃了直接炸了怎么办，那他们的手不也和爷爷相同了吗？不行，我可一定不能让手变成那样。
因此我从没有亲手点过擦炮，哪怕知道了擦炮点燃后会燃一会儿才炸，但我就是担心有个擦炮不遵守规则，偷偷减短时间怎么办，直到前年严冬，雪异常大，一片片雪花好似江南烈夏的湿润，无缝不钻。我的叔叔破天荒地给我和弟弟带来了一大箱烟花，其中就有不少的擦炮和摔炮。摔炮我自是不怕的，扔在地上炸的是大地，又不是我的手；但我对擦炮却是退避三舍，碰都没碰，不过一向怕放烟花的弟弟倒向我建议到：“哥哥，要不咱玩玩这个吧！”一边说一边举起一盒擦炮在我眼前摇晃。我悄悄吞了口口水，我不能丢人啊：“那个……这……行吧。”我又往别处瞟了瞟，便转身上楼了。弟弟也跟上。
我推开三楼的门，弟弟一个侧身就跑到了我前面，我啧了一声，皱了皱眉，正当我准备骂几句话时，却看到弟弟一把掏出了打火机，从一盒早已打开的擦炮挑了一颗出来，恐怖的是，一团火焰正飘向擦炮的那头粉红，我立马叫了声：“等下！”弟弟转头看向我，那团火也随之灭了。我暗暗吐了口气，“咋了？你想要先点吗？不可能！”弟弟嘲讽地看着我，随之又按下打火机，对着擦炮，只听见呲呲一声，我情不自禁地咧开嘴捂上耳朵准备迎接那一声巨响，结果过了好一会儿，什么动静也没有，我睁开眼，又望向了弟弟，只听见他说了一声：“我真的服了，居然哑了。”我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连忙跑向弟弟，抢过弟弟手中的打火机，跟他说：“还好哑了，要不然你怕是就……呃，要不然这些擦炮一会儿就被你玩完了，一点意思都没有！”“那你说怎么玩？”“嗯，这样，咱们来炸沙子，比谁更厉害。”“好！”
我们炸的这沙子可与沙滩边的沙子大相径庭，我们的沙子是经过我和弟弟精心研究配比过的。说白了，就是湿的沙子经过调整这团沙子的水分占比，然后烘干后形成的硬块，我们称它为“沙砖”，虽说它是硬块，但实际上用些力气还是可以捏碎——我们可是亲自试验过的。那次我说的就是炸它们，因为这样就只用将擦炮插进“沙砖”里了，如此一来点燃擦炮后哪怕它不遵守规则，也不会炸伤手。
于是我们就这样玩了半天，那天下午父亲闲来无事，也跑上楼和我们一起玩儿。不知为何，父亲和弟弟一样，都对擦炮情有独钟，父亲拿着一盒擦炮看着我和弟弟炸沙子，切了一声，让我们看他是怎么玩的，弟弟聚精会神，而我却要怏了，因为父亲也是一手拿着擦炮，一手拿着打火机，点燃擦炮，还抡了一圈，扔向了远处，“哇，空爆！”弟弟差点就要跳了起来，兴奋地叫道，我已经想要跑下楼了，父亲此时说道：“哪个让你们嘞样耍哟？买起擦炮回来炸沙子。”弟弟大声叫道：“都是哥哥说的，他说这样好耍！”我转过身，看着弟弟指向我的手臂，我气得火冒三丈，大声吼道：“我还不是怕你把手炸了吗？”父亲笑道：“这怎么会炸伤手呢？”“我是听妈妈……”“哥哥，你不会是怕擦炮吧？”“怎么可能，来来来，我来给你演示一下。”我其实说完便后悔了，我是真怕呀，但现在有什么办法呢，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不管了，今天我就豁出去了。想到这，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按下打火机，怼上擦炮，结果火机燃了半天，我也没有听见呲呲声，睁眼一看，发现我把擦炮拿反了，趁着弟弟没发现，我赶紧换了一头，点燃，耳边瞬间响起了那刺耳的声响，我大脑却一片空白，看着擦炮屁股冒出的阵阵火花，我一下就将手中的擦炮扔了出去，由于离阳台边不远，我这一下，不小心扔到了邻居家里，一阵烟雾随着砰的一声蔓延开，我松了一口气，看向弟弟，“这有什么难的。”弟弟也不屑地切了一声。
自此，我倒也敢玩擦炮了，记得当时看到弟弟点擦炮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肯定是因为弟弟比我小接近五岁，我问母亲的时候，弟弟还没出生，不然他怎么敢点擦炮呢？
去年，有了前车之鉴，我和弟弟都不约而同地要求父亲买擦炮回来给我们玩，还有那很火的“加特林”。
除夕那天，我们看着虽然不多的烟花，但也算是高兴了，我们先放了一个“加特林”，接着又准备去玩擦炮，但炸了没多久，我们便觉得无聊上身了，于是便开始想新法子，我看向那无用的“加特林”，诶，有办法了：我让弟弟先把“加特林”的那节“身体”取下来，我们看到，那有很多根纸管，没错，它便是我们需要的，我又找了一节电线，比较粗的那种，可以变换形状，我先将两头交叉了一次，这样交叉处正好形成比擦炮的直径大一点的小圈，擦炮就可以顺利掉下去；具体玩法就是我用电线将擦炮别在纸管口，弟弟点燃擦炮后，我只要将电线一正，擦炮就会掉进纸管里，等到擦炮一炸，就会有烟雾从纸管口飘飘荡荡地出来，简直就是“迫击炮啊”。这东西一出现，我们立马就开始玩了，玩了好久都没有发生意外，可是在一次普通的点火过程中，还没等到擦炮掉进纸管里，在弟弟点燃的一瞬间就炸了。我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不过我们还算幸运，这颗不讲规矩的擦炮并没有在我们的手上爆炸，但是近距离并且在没有遮挡物情况下，巨大的爆炸声让我和弟弟都耳鸣了，不痛，但很难受，那时大脑真的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感受到，只是突然一下世界安静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嘈杂的滋滋声……等我们感觉好些了，便赶紧跑下楼告诉母亲这件事，毕竟这样算来，我们也算“亲身上过战场了”……
虽然我们被炸耳聋了，但对于我和弟弟来说，那天简直玩得不亦乐乎，然而过了一会儿我们又觉得这“迫击炮”不够真实：它既没有火光，又没有东西可以从纸管口里飞出来，效果还是差强人意。于是我们顺着三楼找了一会儿，一件新的东西吸引了我们注意，一根绿油油的竹子，我和弟弟喜出望外，这根青竹简直就是我们制作“迫击炮”炮管的绝佳材料，于是我们二话不说，我一脚就踢飞了靠在石砖上的纸管，郑重地将青竹放好，离远些看，真是霸气。由于这根青竹的竹节口直径比较大，弟弟可以直接将擦炮丢进去，所以我扔了那根电线，那我做什么呢？我有高像素的手机呀，顺理成章地我成为了这次“开炮”摄影师。换了新的“炮管”效果就是不同，这次“开炮”声音既低沉有力，管口又冒出了极强的火光，我和弟弟兴奋极了，接连不停地玩了好几次，但我们却发现，这根青竹似乎被炸裂了，“还是太年轻了。”我笑着摇了摇头，弟弟不甘心，跑来跑去，又找来一根竹子，我一看，这根可不同于青竹啊，它是黄色的，“那就试试吧。”我将它放好后，又插了一个“加特林”的尾巴，就像一个黑色的圆柱体，因为我们发现，这个尾巴很容易被擦炮炸碎，那些碎塑料片就可以充当“炸弹”了。我和弟弟又炸了一下午，许是邻居家的小孩和我们心有灵犀，我们炸一下，他也炸一下。还得是老的啊，我们炸了不知多少颗擦炮，这根黄竹也没有出现裂纹。
当然了，现在回想起来，知道防止耳鸣啊，要么闭上嘴堵上耳朵，要么不捂耳朵张大嘴，我也突然记起家里曾经有只小狗，外公放的那些沙子就是为了掩埋狗屎，怪不得后来不论我和弟弟如何控制水的比例，我们也没有成功烧制“沙砖”了。
到了晚上，我和弟弟跑下楼，走到客厅，满满的一桌菜装满了我们的眼睛，母亲又端来一个大锅放在桌子的正中心，调整了其他菜的位置，“赶紧洗手啊，不洗手不准吃饭！”我和弟弟又嬉皮笑脸地拥向洗手间，洗手间本就不远，在我们洗完手的功夫，外公外婆也回到客厅，跟我们打招呼，外婆就去帮母亲了，外公呢，又去电视机旁打了一杯酒，父亲见了说：“爸爸，我们今天来尝下瓶装酒看。”说着就起身开了瓶酒，给外公满上了……
我去端了饭，弟弟开了电视，我们围着火炉边吃边看春晚。大人们聊得热火朝天，我有时也插上一两句话，又跟弟弟讨论起小品了……
吃了不知多久，一声“雷响”吸引了我，我看了看时间，春晚里正好响起一句话“零时的钟声就要响起……”
我抬头望向窗外：烟火通明，万彩当空。
是时，日月如常，星河依旧。
